「我也喜歡你。」
「……」
許久無人說話,但兩人緊密相依,白翎能清楚地感覺到,師弟的胸膛在劇烈地起伏著。
磅礴的情緒在心口膨脹,迫切地尋找出口,快要把人撐裂。
「師兄。」終於,裴響壓抑道,「不要再與他們勾心鬥角了。我不想看你如履薄冰,你笑得越來越少……不妨逃走如何?你閉關的日子裡,我去虞淵,實則是為了探索通往魔域的道路。師尊手眼通天,只有魔域還能供你藏身。我找到路了,只要你願意走。你也無需擔憂諸葛師兄,我會留下來與他欺瞞天道,你可以遠走高飛!」
素來冷淡的嗓音漸漸染上瘋狂,如一滴墨,墜入了清水,瞬間蔓延開千絲萬縷的黑色。
白翎沒想到師弟進虞淵的真正目的是這個——對啊,爭鳴關最為險要,正因老祖布下的迷陣於此間最為薄弱,魔修總是從中偷渡到人界。裴響在爭鳴關拼殺多日,原來一直在為他尋覓脫身之路!
眼睛發酸,白翎忙往上看,免得淚水掉出來。
他強笑道:「怎麼現在才說?不早告訴我。」
「你不會同意的。你總是更在乎別人,不在乎自己。」
裴響幾乎有些咬牙切齒了,鬆開他,但是雙手攥著白翎的雙腕,迫使兩人四目相對。
他們眼中都有水光閃動,白翎被說中,顯出一分恍惚。他不知該講點什麼,心臟又疼又燙。眼前的少年人目不轉睛,漆黑的眸子裡只盛著他,像是一面為他而生的鏡子,發現白翎心神飄蕩後,浮現出更深刻的痛惜與暗恨來。
裴響涼絲絲地笑道:「你看,我說對了。師兄,你知道我和賈濟真正商議了什麼嗎?」
「你……你不會……?」白翎雙目圓睜。
裴響道:「沒錯。我被他撞破邀請魔尊,落在他眼裡,自然是勾連魔修的重罪,勢必向昭雪司揭發。而我假意為了讓他緘口,答應在你大婚前夜,送你出折雨洞天,毀掉諸葛師兄的婚事。太徵一脈會助你前往魔域,或許還有神教新派的手筆,唯有他們能瞞過師尊與是非道君。師兄,請你去黑市飛宮等我,那裡尚算太平。請你……請你……」
他的笑竟然顯出幾分扭曲,黑沉沉的雙眼深處,有冷火燃燒,是滿腔情緒最終的宣洩口。
裴響的唇輕輕顫動,半晌後放低聲音,道:「……求你了,師兄。走吧。」
淚與笑俱沉沒在覆頂的哀傷之中。
白翎下意識迴避,習慣性地牽動唇角,卻被此時的師弟牢牢吸附著視線,怎麼也無法看向別處。
鐘聲忽然響了。不必由人撞動,自能宣告時辰的更迭。
兩人離得太近,同時皺了皺眉。他們不會被此等凡音傷到,可是白翎閃電般掙開了師弟,退到另一邊的欄杆上。
他道:「不好,師尊要醒了!」
白翎抓起抹布,「嘩啦啦」擰乾。裴響卻執拗地握住他小臂,道:「師兄!」
白翎說:「我不會答應的。快點幹活!」
「我們已經清掃完畢。你若不走,賈濟必然會來檢舉我,昭雪司輕則判我餘生皆在悔過涯面壁,重則將我問斬。還不如讓我頂替你,與諸葛師兄賭命。」
「你說的很有道理。但你和賈濟合謀一次,以後再也抽不了身。他出自太徵一脈,背後是神教新派,他們反展月老祖!」
白翎將眼一閉,沒想到師弟背地裡已經做到了這種程度。放在別派,已然會將他視作叛徒。
裴響卻道:「我只求你平安。」
白翎定定地望著他,少頃,忽而莞爾笑言:「可我對你的喜歡,也不是讓你去替我冒險。」
話音落下,兩人皆感到一陣怪異。仿佛有一隻無形之目,在上空張開,注視著他們。
不僅是上空,瞥視他們的目光來自四面八方。不論他們如何躲藏,都無所遁形。
顧憐的聲音響起,道:「白翎,你來一趟。」
白翎不緊不慢地「哦」了一聲,可是依然和裴響對視著。於夢微道君視下,他們無法繼續爭辯,直到顧憐心生懷疑,問:「你們在幹什麼?」
「沒什麼,師尊。」白翎微微笑著,意有所指地說,「阿響一向聽話,最不用擔心他。你說對嗎,師弟?」
少年眼底的光焰一點點熄滅。
窮盡心血才謀得一條破局的通路,偏偏被白翎拒絕了。他強烈的自尊不允許他低聲下氣,剛才泣血一般的「求」字,已經是他把真心剖出來碾碎的成果。
白翎維持著神情不變,以免被顧憐看出反常。
但他也承受不住裴響黯淡的雙眸,又笑了笑,最後沒忍住道:「阿響,你也該信一信我呀。我要是有去無回……哪裡會和你說實話?當然是再狠狠地騙你一次,徹底讓你恨上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