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非道君雙手飛動,撥弄棋子,將其劃作不同陣營。白翎被一陣怪異的感受攫住全身,忽而腳下不穩,地面顫動,他與周身場景一齊變小了。
不僅是他和諸葛悟置身的紅台,還有台下的三環筵席,盡數微縮,互相之間生出鴻溝,倏地分隔成一座座孤島。
唯有是非道君,分神外化,頂天立地。他先手發動了方圓弈台,藉助老祖的神級法寶,把其他道君和掌門暫壓一頭。人們不明他所做為何,一時間按劍不動,紛紛呼喚。
「是非道君!」
「您這是在幹什麼?」
隨著刻字是「樂」的棋子被丟開,喜樂聲戛然而止,樂修們受到無形的巨手操控,全部堆在了角落。顧憐勃然大怒,粲然劍輪於身後展開,喝問是非道君:「你用那破棋盤作甚?!」
高空之上,是非道君的面龐比紅台更寬廣。老氣橫秋的少年人面孔,露出高深莫測的微笑。
他抬起手,俯視眾人如俯視一盤棋局。道君們被刻著「君」字的棋子代表,是非道君拈起一枚不曾變化的「卒」,往「君」前一推。
小山般的怪物爬出虛空,顧憐劍影齊出,道:「雕蟲小技!」
是非道君卻說:「不。此為『緩兵之計』。」
他掛起微笑,無意間,卻和顧憐的身側之人對上了視線。黑衣少年持劍在手,冷冷地注視著他。
其餘道君和掌門都知情況不對,紛紛出招,但是尚不清楚夢微和是非兩大道君的齟齬,所以多數只是做做樣子,稍微配合顧憐。
一片神通之間,唯有少年的黑衣獵獵飛動,鋒銳的視線自下而上襲來,讓是非道君停頓了片刻。他二人一個似巍峨高山,一個似渺茫砂石,卻有剎那僵持。
少頃,是非道君的分神收回目光,看向棋盤的另一塊區域。
紅台之上,只餘二人。
「千恨」與「萬憐」皆被魔氣浸染,龍吟哀嘯,訴說著狂亂。諸葛悟修的是意劍流,仙劍受他意念指引,時而飛動,時而凝滯,寒光閃躍不休。
他屈膝跪地,鬢邊一片冷汗。白翎扶住師兄,結果摸到一手鮮血,道:「你受傷了?」
諸葛悟露出一絲慘笑。
白翎拉起他袖口,發現師兄從手腕開始,每隔一寸就被扎進了一根鋼釘,看傷口血跡,隱隱發黑,已經維持兩三天了。
此物名為鎮魔釘,專門用來鎮壓走火入魔的修士,據說能截斷靈脈,防止魔氣污染丹田。白翎沒有料到,《玉壺冰心箴言》如此兇險——只要進境,便會走火入魔,除非立即殺侶,否則萬劫不復。
可是諸葛悟不該結侶後才算遍歷諸情嗎?
白翎問:「師兄,你……」
「快跑。阿翎,我已經入魔了!」諸葛悟卻打斷了他,雙目越發泛紅。
白翎急促地說:「師兄,你還是要殺我才能進境麼?那你快把我殺了。信我,我不會有事的!剛好當著大家的面,快殺了我!」
「不……你必須速速離開,帶上小裴一起!我聽了小裴所言,得知他與你近來種種,終是理解了有情人何謂相思……讓我體悟最後一情的是你們,我要斬的也是你們!走啊,不然你們都要死!」
諸葛悟猛然一揮,將白翎推得連退數步。聽清他說的話後,白翎雙目微睜。
「啊?讓你感受到愛的是……我們倆?」
白翎面色一白,意識到事態終究超出了他的預料。千算萬算,沒算到諸葛悟想通情愛是由於他和裴響二人,這下光靠他假死也未必有用了!
諸葛悟必然將此事瞞過了是非道君,否則,老神棍定會將裴響也丟到紅台上,迫使諸葛悟殺死兩名師弟。
「千恨」與「萬憐」發出嘶叫,恍若蒼龍受困,竟然將遙遠的嵌玉湖水吸引而來。諸葛悟是水屬性修士,金燦燦的波浪填入孤島之間的溝壑,洶湧澎湃。
是非道君見他遲遲不動手,話語聲像是在高空敲鐘:「沖玄,你是三代第一人,你有更重要的使命,不要意氣用事!」
然而另一人道:「他是我的弟子,豈輪得到你來管教?」
七十二道劍影紛至沓來,銀白的劍身形成另一重潮水,與金虹靈泉對沖。方圓弈台上,刻有「君」字的棋子陡然開裂,顧憐把法寶捏造的結界撕出了一道缺口!
在極致的破壞力下,饒是老祖的看家法寶,也招架不住。紫衣如沸,身負劍輪,倏然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