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翎笑著揮揮手,唐棠登時目瞪口呆,沖了過來。
她圍著白翎觀察一圈,手舞足蹈地比劃。白翎見她還是不能說話,心生遺憾,但能感受到唐棠的欣喜,也說:「阿花能給別人看病了,好厲害啊!」
唐棠比了個「等下」的手勢,掏出一本書。
白翎見此書極厚,而且由她手寫的紙片裝訂而成,驚得同樣微微張口。他接來一翻,目錄分作兩塊兒:「修真界不可錯過之事」,和「裴道長的傳聞收錄」。
白翎「啪」地合上書,鄭重其事地說:「太感謝了,阿花。你真的……不行,這個你拿著!」
他二話不說,又取出了一錠銀子,眼下除此以外,沒別的能給。唐棠卻後跳一步,指著身後的義診攤。那邊擺了一個功德箱,接受富戶捐贈,幫罹患重症、時日無多的窮人料理後事。
白翎會意,把銀兩放進箱裡。唐棠高興得很,雙眼一亮,又翻出一物,還給了他。
白翎望著眼前舊到黯淡的銀鈴,一時怔然。
顯然,唐棠也知道諸葛悟的境況,輕嘆口氣,把手寫的書翻到開頭,示意白翎看。白翎這才知道,在他的婚典當日,問鼎死了。
唐棠衝上紅台,試圖救醒白翎的時候,被混進折雨洞天的問鼎發現。此人大喜過望,認定唐棠仍是他問鼎一脈的弟子、本派傳承未斷,試圖趁亂把她拐走。
不幸中的萬幸是,問鼎作惡多端,習慣了斬草除根。他要將唐棠的師尊師姐全殺了,好讓唐棠死心。
醫修們被聚集在戰場後方,手無縛雞之力,唐棠卻有裴響贈的神級仙劍,關鍵時刻,「別寒」察覺了問鼎的殺意,為唐棠的師尊擋下致命一擊。
其餘道修盡在前方對敵,唐棠保護同門,左支右絀。然而,當她勉力抵禦問鼎之際,一名魔修繞到後方偷襲,對她出手了。
問鼎縱身上前,替唐棠接招。而唐棠抓住那唯一的機會,趁問鼎背對她時,親手殺了曾經的師祖。
看到此處,白翎面色微斂。
他看了唐棠一眼,一時間不知說什麼,只是明白她為何還是說不出話了。唐棠搖了搖頭,讓他接著往下看,白翎瞧見了師兄的名字。
原來,諸葛悟被帶去魔域之後,鈴鐺就飛快地結成了一層銀鏽,通體發灰。唐棠請人修過,經手的器修皆言,是鈴鐺另一端的人周遭魔氣環繞,沒有靈氣讓鈴鐺傳訊的緣故。
唐棠思來想去,決定把鈴鐺還給白翎。或許某日,他還能以此聯繫上師兄。
白翎把灰撲撲、不再發出任何聲音的鈴鐺握在手裡,低頭片刻,想再問問唐棠的情況、看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女修卻笑著掃一掃手,與他們告別,然後轉身跑回了義診的攤位。
田漪不冷不熱地說:「她在醫修中,算有點名氣了。」
白翎道:「真的?阿花在醫道也很有天分嗎?」
「不是。因為她不管哪一脈輪到義診,都會下山。一年到頭,每天出勤,霽青城的人們稱她是『觀棋醫仙』。而且,有時候病人無理取鬧嘛,她那把劍一亮出來,大家就能好好溝通了。」
田漪說罷,聳了聳肩。白翎知道她心裡窈娘的坎沒過去,故只是靜靜聽著,把鈴鐺系在腰間。
此時的他,像是回到了最初:一襲樸素的白麻道袍,腰間懸鈴。通往霽青商行的路,也還是車水馬龍。
對白翎而言,上回來不過是數個月前。
可他忽然想起了與他對接的兩代掌柜,那個叫錢算珠的老人,以及他更老的、名為錢算盤的父親。
青年漸漸不再說話,帶著兩名小輩,來到櫃檯前。霽青商行效勞於修士已達千年之久,對他這種情況應對純熟,只聽他說「百年前的錢姓掌柜」,立即請來了一個新老頭。
白翎見此人面目熟悉,道:「錢掌柜?」
老頭樂呵呵地行禮:「回稟仙長,老朽三生有幸,接了家父的班,代為照看貴洞府的產業。雖然家父於四十年前,已壽終正寢,但老朽蒙他教誨,數十年來不敢懈怠。請問仙長此番前來,有何見教?」
「壽終正寢啊……好。」白翎一時間,只聽見了這四個字,沒有說話。半晌,他忽然想起一事,問,「你叫什麼名字?」
老頭頗不好意思地回答:「老朽名為金山。哈哈,仙長覺得俗氣吧?」
「不。你的名字很好,錢掌柜。」
白翎心頭的悵然不知為何,被老頭的名字揮散。算盤,算珠,金山,一脈相承又平地起高樓,讓他不覺間露出一抹笑意,言歸正傳,提出了此行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