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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著說著,嘴角微微上揚,仿佛在回望崢嶸歲月。

諸葛悟提醒道:「陛下。」

「嗬。後來的事,你們肯定清楚了吧?斬月收集靈泉,重新造出太陽,不僅集結道修在人界平亂,還打算一鼓作氣,攻占魔域,永絕後患。」

衣眠撇嘴道,「我和他,正是在那時不打不相識的。」

他「嘖」了一聲,打了個響指,像抖菸灰一般,灑出零星的魔氣。

魔氣散布在浮空的劍冢風貌上,凝成了無數活動的身影,還發出隱隱的喊殺聲,竟然把兩千年前的人魔大戰,完美復現。

彼時黃沙漫天,月光晦暗。

蒸騰的血霧直衝天宇,為萬事萬物籠上了一層不祥的紅光。

一柄足有三人長的巨刀斜插地表,深陷在岩石之間。劍柄上立著一個明紅短髮、遍體黑鎧的少年,一雙漂亮的紅瞳掃來掃去,滿含警惕與不遜。

他的面頰上掛著一道傷疤,不知是多久前何人所留,至今不曾痊癒。狹長猙獰的一條,破壞了少年本來精緻的面貌,亦透露了傷他之人下手之重。若非少年命硬,恐怕腦袋早分家了。

「嘩啦啦」一陣響動,伴隨著鳥類的怪叫。

大群的黑色鳥兒從地底湧出,像蝗蟲一般,密密麻麻、鋪天蓋地地飛去。

少年察覺危機,跳下地握緊劍柄。在他身後,是一支黑袍加身、鐵甲蔽體的隊伍,正是現任魔尊的親衛。

天空只剩一彎殘月,即將進入魔氣最濃、魔族最強的時辰。

按理說,不會有腦子出問題的道修在這時候來找麻煩。但沉音劍冢離人界最近,時刻無法鬆懈。紅髮少年的眼瞳慢慢地變細拉長,和預感不妙的貓一樣,顯出豎瞳。

親衛隊長進言道:「殿下,您已經在此守候七月夜了。他不會來的,請回吧。」

少年立即反駁:「來了怎麼辦?你能負起責任嗎!」

親衛隊長說:「微臣不敢。但,殿下,同袍們枕戈待旦,已經……已經快支撐不住了。」

「你們若是疲憊,即刻自裁,作我的血食!」少年厲聲道,「他隨時會來,我們必須隨時在此迎敵!」

話音迴蕩,久久無人應答。

少年身為皇子,見軍心渙散,怒火高漲,呵斥道:「打起精神來,別逼我祭了你們!」

終於有個下屬低聲發問:「另外三家的援兵,怎還不到?」

很快便有接話:「哈,他們不會來的!一群貪生怕死、忘恩負義之輩!吃不到肉、喝不到血的時候,老想著踏平咱們沉音劍冢,好去覓食。等人界打過來,他們又老老實實待洞裡,當上縮頭烏龜了!」

紅髮少年——也就是年輕時的衣眠,沖其怒吼道:「閉、嘴!!!」

他將手一伸,猩紅的魔氣直刺潑冷水的傢伙,把他扎了個透心涼。旋即,對方的鮮血像叢生的荊棘迅速攀升,反哺衣眠的魔氣。

衣眠精神一振,道:「再有二心,皆如此賊!」

沒有雜音出現了。

所有魔尊親衛都深深地低下頭去,誠惶誠恐。

不過,但凡是對皇宮勢力有所了解之徒,看見這支隊伍,都會搖頭嘆息。原因無他,蓋因衣眠率領的「親衛」們,全是老弱病殘之流。

真正的精銳,已經覆滅了。

一群人在漸趨稀薄的月色下,又死守良久。

四野完全陷入了黑暗,大地變成了瘦骨嶙峋的脊背,在夜幕中猙獰地起伏。

親衛隊長,臨時上陣的皇子伴讀,忍不住對衣眠說:「殿下,如果他真的會來,光憑我們,能打敗他嗎?」

衣眠道:「只消我就夠了,定把斬月殺得屁滾尿流!!」

親衛隊長沉默片刻,問:「皇女殿下何時回來?若我們合力,或許……或許有一線生機。」

衣眠火氣稍減,道:「她去轉移子民了。不用她操心,我會守住的!」

親衛隊長苦澀地說:「放在百年前,誰能料到,會有今日?」

「怎麼料不到?」衣眠不以為然,哼道,「我們生來如此,離不開血與火!敵人死絕了,就自相殘殺,自己人也殺完了,這世間便沒什麼好留戀,除了那當空明月!死亡才是最終的歸宿,很可怕嗎?要說我們有什麼錯,就是沒把另三家殺光、沒把修道法的滅絕!既然隱患留到了現在,那就迎戰——不管是什麼,皆去承擔!」

「說得好。」

忽然,一道清朗的男聲響起,如空山新雨,灑落在枯槁的大地。

一襲墨藍法衣冉冉降臨,孤身一人,投下斜長的黑影。最後一抹月光在他身後寂滅,男子憑空而立,七柄小劍頭尾相接,環繞著他飛行。

衣眠提刀仰首,目眥欲裂——

那個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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