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眸子近乎桃花眼,眼尾卻並不鋒利,反而顯出少許圓潤的弧度,睜大眼睛看人時,像浸過春雨的杏花,柔和而無害。
莫名地,沈晝乍然記起幼時收養的那隻幼犬。
他從一處山腳下把它撿回家,給它包紮傷口,為它親手餵飯。幼犬漸漸長成威風凜凜的模樣,卻還總是在吃飯的時間湊到桌前,頭抵著桌腿,黑眼珠濕漉漉地看著他。
他向來抵擋不了這樣的眼神,每次都不顧父母阻攔,將自己的飯分給它一半。
後來……沈晝有點記不清了。
大概是父親死後,他隨母親背井離鄉之時,把它送給了一戶可靠的人家。
走的時候,它還是那樣靠在樹邊,靜靜地看著他。然而他再也沒有回去過。
眉心傳來一絲隱痛,這是他設下的禁制,每當他無意識回憶那些過往,都會被強行禁止。
銳痛愈發強烈,他心裡嘲笑自己,臉上卻沒有表情,慢慢地把袖子抽出。
華燈鬆開手。
這應該就是不願意了,她想。
將那一絲失落很好地壓下,她樂觀地安慰自己,其實二十年對修士而言根本不多。
但出乎意料的是,抽走袖子之後,沈晝並沒有離開。
他站在月光下,瞧著她,仿佛只是隨口一問:「為什麼?」
華燈一下子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神情更加無辜:「我想這樣嘛。」
頓了頓,加重語氣,努力讓自己顯得真誠:「就今天一晚上,明天我保證不騷擾你!」
沈晝斂眸,語氣莫測:「這也是保鏢的義務?」
華燈莫名理直氣壯了些:「是道侶的義務!」
見沈晝沉默不語,她使出殺手鐧:「我還可以給你漲工資!」
「哦?」沈晝說,「漲到多少?」
華燈心如刀割,試探問:「十萬零一千?」
「可。」
「!」華燈懵了下,確認他並非玩笑,不禁以手扶額:「下次你別答應這麼快,不然總覺得我虧了。」
頭頂傳來一道輕輕的笑聲。
華燈震驚抬頭,然而垂眼看她的那張臉還是冷漠如霜,眉頭壓著眼睛,仿佛隨時都很不耐。
……是錯覺吧。
好像認識到現在,一次都沒見他笑過。
這人多半是面癱了。
華燈恢復了些力氣,慢吞吞挪了挪,給沈晝騰出位置。
這人也不客氣,一上來就占據大半空間,沒蓋被子直接躺下。
華燈往內側滾了圈,撲騰著踢好被子,背對沈晝手指扣牆。
「系統,我有點緊張。」她說。
雖然腦內交流一定不會被沈晝聽到,她的音量還是不自覺放小。
「放心吧宿主,我會時刻監測你的狀態,不會讓他有機會傷害你。」系統一本正經地道。
「不是這個,我……」華燈捂著臉,悶悶地說,「我覺得他存在感好強啊。」
從他靠過來,華燈聞到的就不再是房間裡香爐的味道,而全是他的氣息。
「不應該吧,宿主。」系統開啟最大功率掃描沈晝,「他的威壓已經全部收斂,如果不是離這麼近,你甚至發現不了他……啊!」
一陣短促的叫聲後,系統驚恐道:「宿主,他是不是發現我了?」
「嗯???」
華燈同樣驚恐地轉過頭。
只見素白的月光下,沈晝不知何時起身,一隻手搭在支起的膝蓋上,正靜靜望著她。
雙眸晦暗幽深,就像要穿透她的靈魂,看破她的一切。
霎時間她汗毛倒豎,系統更是仿若宕機,大氣不敢出一聲。
華燈硬著頭皮:「嗨?」
沈晝又盯了她一眼,盯得她渾身血液凝固,這才收回那詭異的打量,神色無波無瀾。
他屈起修長的手指,在膝上輕輕敲了兩下,不動了。
她體內有某種東西,沈晝確信。
是用來殺他的嗎?
無所謂,他靠著床頭闔上眼眸。
能殺了他,也算種本事。
華燈還維持那個姿勢不動,不明白他怎麼沒了下文。
沈晝開口:「你睡不著?」
華燈老實說:「有點。」
心裡亂糟糟地想,他真的發現系統了嗎?不像啊。
等會再試探下。
可等著等著,她發現沈晝又不說話了。
華燈人都傻了,合著我睡不睡跟您壓根沒關係?那您多餘問一句幹嘛呢?
她莫名其妙躺了回去,重新縮進被子裡,警惕地審視沈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