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道:「不會啊, 裴師兄人很好的, 有風度懂禮節, 說話也好聽。」
「你還真看得起他。」沈晝冷冷地說, 「一個化神期, 出門被人踩死都不知道。」
華燈反駁道:「可裴師兄還年輕, 人家已經很厲害了。」
裴師兄、裴師兄。
「他和你什麼關係,你要叫他師兄?」
「一見如故嘛。」華燈眨著眼說,「而且你都快走了, 我多交點靠譜的朋友怎麼了?」
「他靠譜?」沈晝嗤之以鼻。
華燈輕哼道:「總比動不動就要走的人靠譜吧。」
「……」沈晝看著她, 抬手捏了捏眉心, 掩去臉上神色,「我的確有事要做。」
華燈喝的酒後勁極大,此刻也不知是酒勁上來, 還是被他的話刺激到, 竟不管不顧脫口說道:「可如果我偏要你留下呢?」
她仰著臉,固執地望著他,而他不言不語,臉色依舊平靜。
腦海里驀地迴響起裴度雲的話:「轉世動輒需要數百年,且轉世者承載神魂記憶,壽元至多不過幾十歲, 修為更是連金丹都未必達到。」
他到底經歷過什麼?為什麼她不能知道?
她別過頭,賭氣地踢了腳地上的石子,道:「那你去做你的事好了,還管我幹嘛。」
沈晝不回答,她越發難受,乾脆一次性把所有話倒出來。
「反正一個月後你也會走,到那時我是死是活你都不知道了吧!」
「我管不著你,你也別來管我,我愛喝茶就喝茶,愛喝酒就喝酒,跟誰一起幹什麼都不要你管!」
「華燈。」
她被叫得下意識扭頭,就見沈晝目光沉沉,一瞬不瞬凝望她。
她本能地縮了下脖子,又覺得這樣沒氣勢,挺直腰杆不服氣地道:「看什麼?你還要凶我呀?小心我……我扣你工資!」
沈晝微微嘆息,側開身子讓她到床上坐下:「你喝醉了。」
華燈站在原地沒動。
沈晝看了她一眼,說:「我出去一趟,子時前會回來,你先冷靜下。」
他走得很快,華燈怔怔地站了片刻,邁著沉重的腿走到床沿坐下。
房間裡空蕩蕩的,外面大風呼嘯,烏雲密布整片天空,看上去隨時要下雨。
她忽然抬手,懊惱地捂住了頭。
她不該發脾氣的。
她那樣說,他一定很為難吧。
不……或許他根本已決意要走,不存在為難一說。
華燈抓起枕頭,頹喪地往頭上砸了兩下。
*
天含山,斷雲殿外。
山巔的風景一如尋常,沈晝憑空出現,久候的今澤並不意外,將將準備好的藥瓶遞給他:「你要的三清散。」
沈晝揚手接過,說:「還有什麼其他事嗎?」
今澤點頭:「有,是……」
沈晝打斷他:「下次再說。」
今澤:「?」那你問我幹嘛?
他憋屈地應了一聲,沈晝不再多話,轉身要走。只是他還沒來及傳送,突然發出一聲清晰的咳嗽,今澤眼睛瞬間睜大。
隨即就看到沈晝抬起手,擦了擦唇角,而那裡赫然流出殷紅的鮮血。
「你受傷了?!」他緊張地問。
「不是。」沈晝淡淡道。
今澤還有什麼不明白,他憤怒地說:「這具身體快撐不住了,你為什麼要把計劃延期?」
沈晝說:「你不需要過問。」
今澤怒不可遏,第一次壯起膽子反駁沈晝:「你的劍呢?烈天!你把烈天給我,我現在就殺了你!」
沈晝眼皮都沒抬,隨手一揮,烈天從今澤胸口飛出,微微錚鳴。
今澤握住烈天,對準沈晝。
沈晝漠然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如果有一天我失控了,你就用它殺了我。」這是當初沈晝對他說的話。
可後面還有一句。
——「你什麼時候會失控?」
——「四年之後,一月初八。」
一月初八,早就已經過了。
今澤的視線落在劍刃上,這把劍如同它的主人,即便被他人握在手裡,即將斬殺劍主,也沒有絲毫波動。
這是世間最強的劍,也是唯一能殺死沈晝的劍。
而他,是沈晝欽定的執刑人。
雲煙無聲掠過,沈晝說:「來啊。」
今澤緩緩抬眼,他的手開始抖動,直至徹底握不住劍。
烈天從他手裡飛走,重新回到他胸膛。
今澤頹然地退後,他永遠做不到像這一人一劍這般冷血。
沈晝平淡地收回目光,一言不發,逕自到台階前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