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的身體遠不如神情這般雲淡風輕,數不清的傷痕從他身上浮現又癒合,鮮紅的血流了一地,場面極為可怖。
椅子周圍是今澤再熟悉不過的法陣,從前沈晝因身體崩潰而急需治療,便是在此地這樣度過一日又一日。
這次他受傷是意料之中,渡劫時大量法力湧入,這具身體根本承受不住。
正因為承受不住,所以他必須在渡劫之日,以烈天了結自己,再入輪迴轉世。
只是這一回,他改變了計劃,不僅分離了渡劫與輪迴之日,甚至在渡劫一半時斷然離去,使身體處於前所未有的混亂狀態。
沈晝說:「雷鞭十記,自己去領。」
今澤的思緒被打斷,震驚道:「只有十鞭?!」
他還以為犯了很大的事,這樣看,不就和沒罰一樣嗎?
看來他根本不介意那女人知道這些事。
沈晝:「二十。」
今澤:「……」
他這張破嘴!
他懊喪地垂下頭,沈晝沒有再說話,左護法也沒有,斷雲殿裡一派寂靜。
等到傷口癒合的速度終於戰勝了身體潰敗的趨勢,沈晝站起了身。
他抬腳向外走去,要回哪裡顯而易見。
今澤沒回頭,忽然出聲:「有必要嗎?」
沈晝腳步未停,今澤猛然扭頭,高聲說:「你以為你留下這段時間她會高興嗎?你以為你對她很重要嗎?」
沈晝終於轉身,眼風淡淡掃向他。
今澤最害怕他這樣,手頓時顫抖起來,卻還是顫抖地拿出一把劍,扔到地上:「這是我用你的血做的問心劍,你敢讓她拔一次試試嗎?」
沈晝眉毛都沒動一下:「沒必要。」
「你不敢,因為你知道她拔不出來!」
「與這無關。」他說,「她不需要拔這種東西。」
今澤道:「其實你也知道吧?不管這些人嘴上說得多好聽,該拋下你的時候一刻都不會猶豫。」
沈晝:「你還想說什麼?一塊說了吧。」
今澤沉默少頃。
烈天在他身體裡的時候,他偶爾會瞥見一些沈晝的記憶,所以更不能容忍他此刻的選擇。
可是他也無法再提出更多質問。
最後他道:「活著會比死了更幸福嗎?」
「可能吧。」沈晝說。
「如果不是,你怎麼不去死?」他問。是真的很疑惑地問,沒有嘲弄的意思。
沈晝的表情仍舊沒什麼變化。
「我想把全部力量給她,讓她了結我,也算這條命有點價值。」他說,「不過她不願意,就算了。」
「所以你把那枚戒指給了她?」
「嗯。」
沈晝把玩著手裡的血珠,忽然回想起,十三年前他把手鍊給華燈的那一幕。
他從未相信過所謂的命運,有時也不得不承認,造化弄人是存在的。
他這一生有那麼多瞬間,偏偏是決定去死的那一天,她出現在他面前。
戴著那條手鍊,要他保護她的安全。
如果早一點或晚一點遇見,也許都不會像現在這樣。
早一點,他可以停止修煉,像普通人一樣陪她過完一生。
晚一點,他就不會答應她的要求,也不會讓她難過。
偏偏是那一刻,他已經壓不住修為,必須渡劫的一刻。
不過也無所謂了。他會解決那些讓她煩惱的人和事,有沒有他,她都能過得幸福。
啪嗒一下,沈晝鬆開手,那顆血紅的珠子失去束縛,摔在地上,滾到桌腳下,忽然四分五裂。
這是薛子非教他的占卜術,珠子由他的血製成,他從前不屑此道,方才心血來潮,卜了一卦。
血珠分崩離析,昭示厄運,他卻笑了起來,轉身離開斷雲殿。
卜出什麼結果都不重要,畢竟他仍然不信命。
第60章 仙人已死
勞累了一天的仇策回到新買的房子裡, 撤去臉上的易容術。
他也不知道沈晝是怎麼做到的,總之那天的傷痕一直留在他英俊的臉上,害得他最近都不想出門。
仇策疲憊地抹了把臉, 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他先是愣了一下, 因為他走前窗戶是緊閉的,而現在敞開著, 冷風灌入。
隨即便是一驚。
就在他房間的最深處, 懸掛墨寶的牆邊, 靜靜站著一抹黑影, 不知來了多久。
顯而易見, 能輕易闖入他居所的, 除了妖王雲行,就只剩那一個人。
他深吸一口氣,僵硬地道:「你怎麼又來了?」
沈晝背對他, 似在看牆上的字, 淡聲問道:「華燈的事, 有多少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