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把毛絨公仔也摔了過去。
「你昨晚也騙我!我什麼時候同意過你那麼做?我說的是不行!」
「你昨晚說喜歡。」
「那是你逼我……」
瞧見他戲謔的眼神,華燈住嘴,把手邊最後的抱枕也砸過去。
「沈晝!你真的討厭死了!」
沈晝被砸個正著,歪在榻上大笑。
華燈又氣又好笑。
從前看他絲毫不急,還以為他根本不希望她想起來。現在她明白了,他只是覺得這樣也很好,能不能想起來都不影響他們在一起。
而現在她想起來更多事,他確然也是開心的。
那些回憶不再由他一個人獨享,這世間還有人,在無盡輪迴中記住他的存在,記住他們相識的點點滴滴。
就這樣過了一段時日,華燈每想起一些事,沈晝就要挨一頓毒打。
這一天,他們倒在床上,互相依偎。突然華燈埋下頭,一口狠狠咬在他肩膀,隨之砸落的還有她的眼淚。
她咬得太用力,從來沒這麼用力過,好像恨極了他,非要咬下一塊肉泄憤才行。
沈晝就知道,她又看到了什麼。
華燈的確看到了。
她看到漫天瓢潑大雨,雲層跟火海一樣燃燒。
九州浩浩蕩蕩盛開了遍地的山茶花,人們驚恐的呼喊和花香清風糾纏在一起,是末日也是新生。
那天她就站在雲端,想擁抱他卻不敢,他已傷痕累累,仿佛隨時都要消散。
陽光掙脫雲層,她迎著光,看到他眼底倒映的自己,滿面淚痕,哭著大喊什麼,好像整個人都崩潰了。
華燈把他的肩頭咬出血,終於緩緩鬆開口,嗓音嘶啞地說:「那個時候,你讓我痛苦。」
她撫摸他的臉,喃喃的低語似十分不解:「你怎麼敢讓我痛苦?」
沈晝在夜色中的雙眸注視她片刻,說:「是我的錯。」
他握住她的手,輕輕闔上眼:「原諒我,華燈。」
華燈淚水洶湧,頭磕到他胸膛,半晌,搖了搖頭。
「不全是你的錯。」
是你讓我痛苦,也是你給了我十幾年幸福的生活。
現在回憶起曾經的六年,華燈才知道自己錯得有多離譜。她知曉她壽數將盡,還天真地以為他全然不知。
然而他什麼都知道,他們一起度過的每一天,對她而言是生命的倒計時,於他同樣如此。
明明同床共枕,攜手相伴日夜相隨,可實際每個人都各懷心事,情緒並不總是互通。如果早日坦白,那六年他們會不會更快活一些?
但是糾結這些已經沒有意義。
華燈抱緊他說:「不要再走了,只要你不走,我就原諒你。」
第一次愛一個人,總會有不盡人意的地方。但只要他們繼續在一起,就總能克服所有困難,讓兩顆心如同一體。
只要他們在一起。
像以往每一次一樣,沈晝不會拒絕她的任何要求:「我答應你。」
華燈悶悶地點頭,過了會,忽然意識到不對,驀然抬首:「你是怎麼回來的?你現在是什麼?」
她一開始誤會他是鬼魂,可他顯然不是,既如此,為何他沒有活人的氣息,亦沒有心跳?
「這是我神魂中的碎片之一。」沈晝如是說。
華燈瞳孔微微顫動:「那你……」
「在東海。」
東海天機玉。
他死前神魂已完全破碎,若要重整魂魄,天機玉是唯一的選擇。
華燈稍稍定下心,問:「讓神魂碎片離開東海,會有什麼影響?」
沈晝看著她,回道:「我做不到讓你等待。」
華燈一下子揪住他的領口:「我願意等待!你再敢做傷害自己的事,我絕不會原諒你!」
沈晝沉默片刻,撫摸她的眼角:「好。」
「回去吧,沈晝,我可以等你,多少年都行。」
「好。」
最後一刻,他蓋住她的眼睛。
「別看。」
華燈閉上眼,再睜開時,眼前已沒有人影。
這次,她沒有看到他消失的場景。
她起身下地,走進月色中,忽然察覺自己無法忍受這樣冷寂的房間。
變出烈天劍,她道:「帶我去找他。」
她去過兩次東海,如今是第三次。
麒麟獄黑暗幽深,只有一丁點微弱的亮光。她走向那亮光,見到樸素的木屋中,靜靜躺著一口散發寒意的白玉棺。
華燈腳步頓住。
她記得這口棺材,當時她離開七天,回來時就發現他把她放在這口棺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