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耳起初以為他不會來了,然而還是等到他。月光穿透雲層,落在許識斂的腳步上。
每夜他們都一起進入夢鄉,今天看來也一樣。
小耳背對著他,感受到床的左側陷下去。像一條船隻駛入海洋,他被波浪衝到岸上,船卻要遠去了,不帶他。
他有想過,許識斂的右手應該是徹底甦醒了。
監督者在路上告訴他,這是他所擔憂的。他很怕龍將軍出事,因為殺戮意識會占據魔王的大腦,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
蟲子建議小耳先避開,並說,繼續呆在許識斂身邊是危險的。
活著總是擔驚受怕,怕他不要自己,怕和他分開。
這樣比起來,死亡並沒有多可怕。
明白嗎?愛這個人,哪怕能給的只是陪伴,哪怕他或許不需要,也不想離開……
小耳始終沒睡著,夜深了,逐漸模糊起來。可能靠著許識斂,他就情不自禁地安心下來。下意識覺得挨著的不是兇手,是他從出生就熟悉的存在。
許識斂忍耐很久,忍到小耳的呼吸平穩,他再也克制不住,一個翻身,右手狠狠掐上小耳的脖子。
就這麼收緊——
掐死他吧?這樣才是再也沒有煩惱。他的煩惱就剩這麼一個了。
我是多麼想……好好對你啊。
掐到小耳的臉憋得通紅,他知道,他一定醒了。可即便就要窒息身亡,他都不睜眼睛,好像這樣許識斂就不會動搖。唯一的美夢永遠不會醒。
許識斂還是鬆手,他下了床,消失不見。
確定他真的遠去,小耳才劇烈咳嗽起來,彎著腰乾嘔。
不清楚又等了多久——真是奇怪,但他確實原地不動,乖乖等著。一定要等到兇手回來,他猜許識斂會後悔的:他一定要來殺掉自己。
他的確等到了滿身血腥味的許識斂。
許識斂靜靜看著他,隨後說:「跟我來。」
*
小耳跟著他,步伐瑣碎,就像鈴鐺掛在腳上,噠噠地,穿過他初來小島時的路:螢火蟲、漿果灌木叢、野玫瑰們、滿是蟲子的潮濕草叢……
一路來到羅生門。
下雨了,雨水將泥土裡的麻雀腳印融開。
他要在這裡殺掉我。小耳猜。
許識斂抬起手掌,利刃劃在小耳的手臂上——血流出來,和許識斂的血匯在一起。
小耳愣住了,為什麼……也傷害自己?
許識斂說:「這是新的血契,限於你我之間。」
小耳抽著氣:「我不明白。」
「意思是——這是這輩子最後一次見面。」許識斂抬起手掌,放在小耳的頭上,「到了地獄以後,你會去一個沒有魔鬼找得到的地方『冬眠』。」
「只有我死了,你才能醒來。就算出現意外,你中途醒了,身體也會主動避開我在的區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