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草三錢、生薑三錢、去心麥冬四錢……
這是沈妙從小幫忙抓藥訓練出來的,不需要用那杆銅秤,她只需要將藥材拿在手裡稍微掂量一番,就是分毫不差地份量。
「姓沈的呢?!」
砰!砰砰!
放著川芎的盒子在高處,沈妙剛要踮起腳尖去拿,就被外面那一聲刺耳的叫嚷和打砸聲嚇了一跳。
院子裡來了三四個粗獷的大漢,或是抄著鋤頭、或是扛著鐵杴,模樣凶極了,幾個人剛進門就把用來擋門的小木桌給踢倒了。
走在前頭的是個抱著孩子的中年女人,表情鬥雞似的,好像是誰欠了她萬八千來討債的。
隔著門帘,沈妙看不清她的臉,反正肯定不是清河村的人。
站在院子中央,掃了一圈房檐下坐著那一排來看病的人,女人的聲音不禁又高了個八度:「姓沈的老東西呢?給我滾出來!」
嚯,來找茬的?
聽到那女人的怒氣十足的叫喊,還有凶神惡煞的男人們,沈妙有些怯,可沈萬山倒是不慌不忙地從搖椅上站起身,放下手裡的戒尺後,雙手背在身後從容地從堂里走了出來。
他行醫五十年,向來是行得端、坐得正,不多收人家一分錢,更沒有診錯一次病,所以自然是沒什麼可怕的。
外面的日頭更毒了,從屋裡出來時沈萬山不禁眯了眯眼,用手遮著陽,疑惑地打量了她一番:「找我有啥事?」
「啥事?你坑了我家的錢,還問我啥事?!」女人一開口,又有不少唾沫星子飛了出來。
說來也怪,她的叫罵聲十分刺耳,懷裡的孩子倒是睡得香甜。
想來是每天都要聽到這樣聒噪的聲音,所以習慣了吧。
一提到「坑」這個字,沈萬山一下子就急了:「我啥時候坑你家錢了?可不敢瞎胡說。」
「嫩是哪個村的?俺咋沒見過嫩?」
「沈叔一家都是老實人,你憑啥這麼說?」
「就是,別以為仗著嫩人多就有理了,現在可是法治社會,凡事都講證據!」
院子裡有不少人都是清河村本村的,一大半都是沈萬山看著長大,被沈萬山治過病的,怎麼可能冷眼瞧著他被人潑髒水,紛紛開口替他抱不平。
「咦咦咦,他是你們親爹親祖宗?這麼幫著他說話?」
面對眾人的質疑,女人絲毫不帶怵的,將懷裡的孩子又抱高了幾分:「證據?俺孫子就是證據,證明他沈萬山就是個坑蒙拐騙,胡球缺人的老鱉孫!」
瞧女人越走越近、越罵越凶,沈妙擔心她會對爺爺動手,趕緊擋在了前面,「嬸兒,你說清楚,你家孫子干我們家啥事?我爺爺咋就成騙你家錢了?」
「你問你爺,他是不是說過俺孩不能生?還給他開了一堆中藥讓他天天喝!」
哦,原來是兒子不孕症。
可是不對啊?爺爺真要是治好了她兒子的不孕症,那可是好事一樁。
讓她抱上了白胖的大孫子,應該上門好好感謝才對,咋還恩將仇報說他騙錢呢?
第2章 天?閹?
沈萬山治過的不孕症太多了,光看個還沒滿歲的孩子,實在猜不出孩子他爹姓甚名誰,於是便又問道:「你孩叫啥名?啥時候來我這兒看的,記得不?」
「姓陳,陳富貴,去年年初來的。」
沈萬山拍了拍沈妙的肩膀,吩咐她道:「去內屋裡把去年的病歷找出來。」
沈家給人看病,藥方向來是一式兩份,同時還會簡單地記錄下病歷和脈案,用於給後輩傳授經驗。
這是從老一輩就傳下來的規矩,所以不止是能找到去年的病歷,歲數比沈妙還要大的病歷都能找出好幾本。
沈妙點頭應了一聲,隨即回到屋裡,將去年的那幾摞厚厚的病歷從柜子里抱了出來。
每天來沈家看病的人都不少,一個月就能記滿一冊半指厚的簿子。
陳富貴,年初。
根據那女人說的話,沈妙將頭四個月的病歷單獨拿出來,一頁一頁地對照著上面記錄的人名。
這可不是樣輕鬆事兒。
沈萬山醫術了得,文化水平卻不高,病歷上的字大多寫得歪歪扭扭,不會寫的字還會用符號代替,不同的符號又代表著不同的意思:圓圈是第一聲、三角是第二聲、方塊是第三聲、叉叉是第四聲。
富貴這兩個字沈萬山多半不會寫,所以會用兩個叉叉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