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對,陳為民不再逃避,而是裝作無事發生一樣笑著朝她走來。
「你來了。」
「嗯。」
「平平安安沒事,就是吃錯東西了,醫生說打完針就能好。」
「那就行。」
他們相互都知道彼此為了賺錢而付出了什麼,可即使是這樣,在見面時還是不免有些尷尬,尤其是看到馬素華這一身新買的手工旗袍,正是他前幾天幫錢萬里跑腿從裁縫店拿回來的。
一條在她身上,一條在吳桂芳的衣櫃裡。
見面的氣氛有些尷尬,分明是曾經攜手共進的夫妻,此時此刻,他們一前一後地往病房走時,卻像是久別重逢的前任關係。
上樓時,馬素華打開包,將那隻裝著錢的信封交給他,「算上這些,這個月的應該夠了吧。」
「這個可以放到下個月,」陳為民捏了捏信封的厚度,笑著回她說,「這個月的我已經給過了。」
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馬素華試著往他的身邊靠了靠,「快了是嗎?」
陳為民沒有躲開,而是騰出手來摟住了她的肩膀,還像以前那樣溫柔地回答說:「是啊,快了。」
過去的幾個月里,他們時刻都在為賺錢而偽裝著自己,只有在沒有外人的情況下,他們才能一點點恢復到夫妻的狀態。
快了,只要再努努力就能把欠的錢還清了。
等到把錢還清,他們就不用再過這樣像寄生蟲一樣,見不得光的日子了。
來到病房之前,陳為民還在擔心她們會碰到,還好……估計是剛才在樓上看到了,所以及時離開了吧。
「媽媽!」
「嗚嗚嗚!媽媽你終於來了……」
「平平乖,不哭不哭了~」
不管平時的生活怎麼樣,此時此刻,一門之隔的病房裡面就只有他們一家人,只有幸福融洽、和和美美的一家四口。
*
陳為民他們四個人的關係太複雜了,沈妙第二天跟沈萬山說的時候都在反覆地感慨。
「爺,你說真的有人會為了錢,能接受自己的男人和別的女人在一起?」
用藥杵反覆捻著缽里的藥材,沈萬山撇撇嘴回道:「你一個黃毛丫頭,沒事琢磨這些男人女人的事幹啥?」
「好奇嘛。」
她從小見過太多為了點雞毛蒜皮而吵架的夫妻了,別說是讓別人懷自己的孩子,就連多看別人幾眼,當媳婦的都要氣得大打出手,更別說是這樣兩夫妻同時給別人當小三了。
等以後還完錢了,他們還能當做什麼都沒發生一樣,繼續過下去嗎?
「都是為了孩子,有啥不能過的。」伸手捻了捻藥末,沈萬山不緊不慢地說道,「咱們住得離市里近還好點,你要是再往山溝溝里去,就知道有多少戶人家是五六個人一起搭夥過日子了。」
窮山惡水出刁民,這句話沈萬山是深有體會,尤其是西南那邊更加偏遠的山區。
沈萬山小時候跟著他爹出省游醫過十來年,這種兩兩交叉的夫妻關係並不少見,不過他們不是為了錢,而是為了生下能傳宗接代的兒子。
山區裡頭窮得很,多少男人都娶不到媳婦,就算是娶到媳婦了,也不會想著女孩將來不愁嫁,而是盼著能添個帶把延續香火的男丁。
誰家的婆娘能生兒子,那就是香餑餑,花十來斤糧食借老婆來自己家生孩子是常有的事,有的甚至一家四五個兒子共用著一個老婆,生下了孩子就一起養著,反正是自家的血脈,不必分得那麼清楚。
將藥末倒出來後,沈萬山又抓了一把藥放進藥缽里開始研磨:「你呀,別把他們想得那麼好,你看到的日子未必是人家真實的日子。」
沈妙看到的是一對苦夫妻為了孩子,被迫寄生於一對有錢人身邊的畫面,但沈萬山聽完她的描述,腦海里浮現的卻是四張醜陋的人性面孔。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從陳為民為了錢給吳桂芳當姘頭的那一刻開始,就註定他不是個好人。
「這世上被逼到窮巷的人多了,咋沒見
所有人都去偷去搶去殺人放火的?」沈萬山輕哼了一聲,隨後自問自答道,「因為他們有節操,這種不要臉的事他們做不出,陳為民既然做,那他就是個不要臉的人。」
「還有那個馬素華,給誰當二奶不行,非得找自己老公的主人家。你也說她長得漂亮了,你難道就敢說她沒想過借生孩子轉正?把吳桂芳給踢下去,自己當大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