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既然是國營棉花廠的大少爺,何勝偉就不能再過之前那種寒酸的日子,名牌衣服、名牌鞋,文具也要是從百貨公司買的牌子貨。
在他精心的包裝下,曾經那個一塊錢掰成兩半花,一個月六十塊錢生活費就足夠的小鎮做題家,就這麼搖身一變,成了不需要努力,讀書不過是豐富自己生活的闊少。
當然,這樣的變身魔法是有時間限制的,金錢就是限制。
他需要錢,需要很多很多錢來維持自己的光鮮亮麗,需要慷慨地請客、隨意地做東來保持他的體面。
他不能也不敢告訴父母真相,思來想去決定用裝病來騙錢。
大病父母回來,小病花錢,最好是生一種慢性病,不僅去醫院查不出來,並且不容易被識破的突發性疾病——瘋了。
對,瘋了!
瘋子是治不好的,無論花多少錢都是打水漂,幾番考慮和猶豫後,何勝偉決定用裝瘋來找父母騙錢,而用來治療他發瘋的特效藥就是人參。
人參好出手,就像是明碼標價的黃金,不用擔心折價的問題,尤其是上了年份的人參,有時候甚至還能多賣出幾十塊錢。
何勝偉就這麼裝著裝著,不知不覺就過去了三年,每個月上千塊的開銷一點點透支著家裡的存款,直到今年,一向省吃儉用的父母終於被他「吸乾」了,再也榨不出一點價值。
於是父母便向電視台求助,希望能夠藉助社會的力量幫幫自己的兒子。
後面便有了何勝偉從圖書館回家,撞見記者和幾位大師的這檔子事兒。
像他這樣還沒步入社會的野狐禪,頂多是騙騙疼愛他的父母,在碰到沈萬山這種「千年狐狸」,他那點不入流的小把戲根本不值一提。
只是他沒想到的是,沈萬山竟然給了他體面,並沒有當面戳穿他。
那一刻,何勝偉有反思、有後悔,面對沈萬山給他的台階,他是真的想要脫下自己偽裝了三年的畫皮,用真面目示人,也是真的想要讓自己的「病」痊癒。
可……
最後一次,他保證,這是最後一次!
只要請了這頓散夥飯,大家都各自出校去找實習工作,他就不再裝了,只要讓他唱完這最後一出大戲,他就徹底謝幕,做回他真實的自己。
所以為了演好這唱戲,他不得不再向父母要一筆巨款,而在他拿到匯款的那一天也暗暗發誓,一定要找到一份好的實習工作,賺更多的錢彌補這三年對父母的虧欠。
調整好情緒後,何勝偉終於對著鏡子裡的自己露出了一抹滿意的笑。
快了,快了,過完今晚,他就可以做自己了……
回到包廂,何勝偉繼續和班裡的同學喝酒吃菜,勾肩搭背地聊著過去的友誼,暢想著未來美好的明天,直到包廂的門從外面被推開。
「小偉?你,你?!」
「爸……媽……」
是王娟和何新軍,他遠在千里之外的父母。
他沒想到他們會親自來海市,沒想到他們會去學校,更沒想到他們會拎著大包小裹的行李出現在海市最豪華的飯店包廂門口。
一邊是穿著光鮮亮麗的闊少,一邊是兩個衣服上還打著補丁的鄉巴佬。
他們竟然是一家人?不會吧……
「何少,他們是誰啊?」
「你爸不是棉花廠的廠長嗎?他們這……」
「到底怎麼回事,你們不會真的是一家人吧。」
一時間,所有人眼裡的情緒都從尊敬、崇拜變成了鄙夷、嫌棄,放下手裡的酒杯,他們看何勝偉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異類,一隻看似光鮮亮麗實際是滿身髒污,生活在陰溝里的老鼠。
那一刻,何勝偉沒有被識破謊言後的愧疚,而是歇斯底里地發泄。
「誰讓你們來的!你們來這兒幹嘛!」
誰能想到,撞見兒子的謊言並不是最崩潰的,更崩潰的是他們向來以為乖巧的兒子竟然是個騙子,騙走自己的血汗錢去宴請那些同學,卻從未想過給他們買過一杯白水。
什麼治病?什麼人參?全都是一場謊言。
「小偉,我們就是這麼教你做人的?這就是你學了二十年的道理?」
「何s……勝偉,所以你是騙我們的是嗎?你根本不是什麼棉花廠的大少爺?」
「你這也太過分了吧!」
「就是就是,虧我們還把你當朋友,你就這麼騙我們!」
……
這是何勝偉人生中的至暗時刻,曾經他是老師眼中的尖子生,是父母心中的驕傲,是鄰居口中的標杆,是朋友腦海中最慷慨的闊少。
但這一刻,他失去了一切,所有的臉面都被撕扯成碎片,最後一點尊嚴也沒罵進了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