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兩天他還怏怏不樂地不肯說話,時常望著地上的落葉傷春悲秋,感慨自己可悲的愛情,後來同村裡的姑嬸姨奶們熟絡起來後,他的心情也好轉了起來。
「明天就是除夕了,你打算讓他啥時候走?」中午吃飯的時候,沈萬山低聲對沈妙問道。
倒不是他要趕姚恆走,而是因為快過年了,換做是平常,他就算在家裡住上十天半個月也沒關係,不過是多一隻碗、添一雙筷子的事。
但過年是家家戶戶團圓的日子,他爸已經被抓起來了,他要是還不回去跟他媽一起過年……怕是傳出去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沈妙明白他的意思,一邊戳著碗裡的米飯一邊點點頭:「下午吧,下午我問問他,看他咋說。」
抬頭看了眼時間,眼瞅著快十二點半了,王冬梅和沈萬山都還沒回來,沈妙便說道:「俺爸俺媽估計又不回來吃了,我一會去給他們送飯,下午晚一會去館裡。」
「中。」
快過年的這幾天,醫館這邊的事情越來越少了,倒是村委會那邊離過年越近,事情就越多。
去市里打工的人陸陸續續都回來了,好多都是來蓋章的,用來辦明年留在市裡的暫住證,也有一些是來開證明的,各有各的用途。
村里來辦事的人也不少,不過大多都是讓沈山生幫著寫春聯的,或者讓他幫寫個找工作的介紹信。
這兩天,王冬梅和沈山生中午都忙得沒法回家吃飯。
沒辦法,在其位謀其政,既然身為村長和婦聯的主任,他們自然要為村民們辦好事,好讓大家能安安生生地過一個年。
沈妙來村委會送飯時,村里幾個年輕的村幹部正在從車上往屋裡搬著米麵油,另外兩人則按照村裡的名單統計著要發放的數量。
屋裡,三四個村民正排著隊等辦事,其中一人的手裡還端了半碗沒吃完的撈麵條,滿屋都是那股帶有蒜味的滷子香。
「你這辦不了啊,必須得有身份證。」
「我身份證往到市里了,等我過完年去市里拿回來給你種不?」
「不中,這一步一步都有規定,亂了規定可不行。這樣吧,我先給你開個條應付幾天,你趕緊抽個時間回去拿身份證。」
「中,謝謝啊。」
每年臨過年這兩天,村委會就有辦不完的事,基本兩三天就要用掉一支筆,沈山生寫得手指頭都快冒煙了,但為了大家能過個好年,他還是想辦法為大家把問題給處理好。
在旁邊等了半個多小時,來辦事的人終於都走了,沈妙這才有機會把飯菜放在他面前。
「俺媽呢?」
「跟人去市里辦事了,下午回來。」沈山生大口往嘴裡撥了一口米飯,「恁爺和姚恆呢?」
翻看著桌子上那幾個冊子,沈妙淡淡地回道:「在家睡午覺。」
見有幾張蓋著村里章的紅頭文件,沈妙又小聲地問:「又有人進去了?」
沈山生皺了下眉,低聲地「嗯」了一聲。
今年是一九九七年,對祖國來說也是無比重要的一年。
整改規肅的進程說是過完年才開始,但實際上從一九九六年的年底就逐漸拉起了序幕,不止是掃黃打非、掃黑除惡,只要是與違法亂紀有關的行為都在嚴打。
有些人在市里闖了禍,以為躲回到村子裡就能逃過一劫,殊不知天網恢恢,躲得哪裡都不可能逃脫法律的懲罰。
單是這幾天,就已經有好幾個人被抓走了,或是故意傷人、或是偷竊強盜,這些蓋了章的紅頭文件就是村里配合的留證。
「黃河區分局?」
看到中間露出的章,沈妙不由得驚訝道。
「怎麼了?」
沈妙搖搖
頭,「沒事兒。」
只是覺得有點巧而已。
等沈山生碗裡的飯快要吃完的時候,村裡的孫阿姨急三火四地從外面跑了過來,「老沈?老沈在不?」
沈山生也來不及吃下最後那兩口菜了,擦了一下嘴就站起身,走向了門口,說:「咋了嫂子?出啥事了?」
孫阿姨一臉為難地把跟在身後的孩子給拉了出來。
「呀,又抱上孫子了?乖乖,長這麼大了呀。」沈山生驚訝道。
孫阿姨戳了他一眼,「不是俺家的,在村里看見的,不著是誰家的。」
那是個小男孩,瞧著大概三四歲左右,穿得不算多富貴卻也算乾淨,一雙大眼睛長得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