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對,沈妙和陳玉都明白那三兄弟心裡在打什麼算盤,不過她們不說,只是心照不宣地從冰箱裡拿出了一串馬奶葡萄,又拆開了一包那個叫啥巴旦果的堅果來吃。
其實,有些窗戶紙沒必要捅破,管他們是出於什麼目的呢?只要老太太能吃好、喝好、玩好、過好,快快樂樂地走完人生最後一段路那就足夠了!
「小玉?小玉?」
果然,背地裡是不能說人的。
這才剛嘀咕一句,就聽到陳福在樓上叫自己了。
「哎,咋了?」陳玉也朝著窗戶喊道。
「你看看我給咱媽買的羽絨襖是不是在樓下?拿上來讓咱媽試試。」
「中,我找找。」
陳玉放下了手裡的那把巴旦果,起身走向沙發旁的那一座「小山」,很快就從裡面翻找出了那套深紅色的羽絨服,隨後拿去給小段讓他送上樓去。
樓上,陳福正蹲在地上親手給陳羅氏換鞋。
厚實的棉鞋要比她的腳大一些,不過很暖和,鞋裡有一層厚厚的毛絨,踩上去軟乎極了,簡直像在雲朵上漫步似的。
「咋樣,暖和不?」
陳羅氏揣著那隻電熱水袋,笑盈盈地點點頭,「暖和,暖和得很呢。」
「老年人冬天可得做好保暖,尤其是腳,萬一受了寒可麻煩了。」
「屋裡這麼暖和,平常也不咋開窗,頂多中午開會通通氣。放心吧,恁娘身子好著呢凍不住。」
無意間看到陳福手背上的那塊紅,陳羅氏心疼地拉著他的手,問道:「這是咋回事?磕到哪了?」
「沒事兒,」陳福無所謂地活動了兩下,「就是扶著俺老丈人出去曬太陽的時候碰了一下,不礙事。」
「恁老丈人出去曬太陽還得叫扶著啊。」陳羅氏隨口道。
陳福點點頭,「嗯。」
說起自己的老丈人和老丈母娘,陳福似是有滿腔不足向外人道的苦水,可眼前的人是自己的親娘,他也就有話直說了。
「唉,小秀那個人您也知道,心裡只有她爹媽,擔心這、擔心那,從當初結婚到現在小偉都快該結婚了,一直都跟著俺家住。」
「他們又是城裡人,開銷大,啥都不能應付,前幾年還好,這兩年他們年齡大了,買這買那,一個月光保健品都不少花錢。」
「你知道,咱娘兒倆從小最親,我跟你可比他們誰在你身邊的時間都長,你說我能不親你嗎?真的是情況不允許,要不我早就把你接來了。」
陳福的表情沉重,語氣也是滿懷悲憤,就好像是那被銀河隔在兩端的牛郎織女一樣,是老丈人和老丈母娘阻隔,才讓他沒有辦法在陳羅氏身邊盡孝。
說了這麼多不得已的糟心事,陳福還沒哭呢,陳羅氏倒是忍不住落了兩滴眼淚。
不是心疼他的不得已,而是感動於他的演技。
知子莫若母,是真是假,陳羅氏心裡清楚得很。
都說人的年齡一大,就會忘掉許多過去的事,可陳羅氏這些天倒是在他們憶往昔的時候,想起了好多已經淡忘的舊事。
她還記得當年為了感謝親家的提拔,自己和老頭子提了不少東西呢,結果還沒送進門就被他以「拿不出手」為由,讓他們重新去市場買些貴价的禮物來。
她也想起了,當初她陪著老頭子來市里看病,想著兒子在市里站穩了腳跟,可以幫他們打點一下。不說安排專家號吧,起碼能領他們樓上樓下地做個檢查,不至於找不到地方。
然後呢?
號都沒排上,他就急著要去陪他的老丈人去應酬,直接把他們丟在了醫院。
還有每年過年,他拿回家裡的那些保健品,每次保質期都只剩幾個月……仔細想來,應該就是他老丈人沒來得及吃,所以才帶回家的吧。
什麼被逼的,不過是個藉口罷了。
他心裡清楚,只有把老丈人一家都哄好了,自己才能夠官運亨通、平步青雲,而自己那農村出身的老爹和老娘既然幫不上他的忙,自然不需要太多關心。
所以啊,陳福他不是不孝順,只是他心裡的那桿秤沒讓他把更多的孝心分給自己罷了。
「兒啊,這些年真是難為你了……」陳羅氏沒有揭穿他,反而心疼地摸了摸他額頭的皺紋,和鬢角也微微泛白的頭髮。
不管他此時此刻的孝心是真是假,起碼他送來的衣裳和鞋子是真的暖和。
「你現在退休了,還得應付家裡那倆老的,錢夠花不?」
陳福有些意外,他沒想到陳羅氏會主動提起錢。
「不夠花記得給娘說,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