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出鬧劇讓陸鑫稍稍停下了腳步,跟著勸架的警察往前湊了湊。
「記住!恁家人是賊!一輩子都是賊!」
「把嘴巴放乾淨點,啥叫賊?該賠的都賠了,你還想咋?」
「說得容易,賠了?那你讓我把你胳膊砍了吧,我賠你個兩萬塊,中不中?」
「去恁媽了比,砍個鴨子毛你砍!」
「還擱這兒性了是吧?還想挨打了?!」
兩家人跟冤家似的,
好不容易被警察拉開,兩句話沒說好就又要動起手了。
在旁邊聽了半天,陸鑫這才弄清楚了兩家的關係。
他們原本是住在一個村的同姓親戚,生活了幾十年關係都挺好的,直到豫市東邊的村子拆遷,不僅把土地給重新蓋頭換面,還將一些埋藏了多年的舊事給一起翻了出來。
兩方的長輩是堂兄妹,年齡只差了半歲,從小一起長大、一起上學,關係處得跟親兄妹一樣。
八零年兩人一起參加了高考,哥哥考上了外地的重點一本,妹妹落榜了。她想要復讀,可惜家裡不讓,只好背起行囊去了市里打工。
畢業後,兩人的發展都不錯,哥哥進了體制內,妹妹成了一家小公司的老闆,兩家的關係也越發地親厚,直到村子拆遷,在辦文件手續的時候才發現多年前的一樁陰謀。
原來當年考上大學的是妹妹,是當村書記的叔叔在從中做了手腳,在村里共用的戶口本上換了兩人的名字,才讓哥哥頂替了妹妹去讀了大學。
幸好,幸好拆遷時發現了兩人的姓名被調換,妹妹覺得不對勁又花了一番功夫去調查,這才知道自己高考落榜的真正原因。
表妹把表哥給告了。
經過法院的審理,當哥的賠了十五萬塊,不僅被收回了學歷,還被開除了黨籍,工作也丟了,從此生活可謂是一落千丈。
可他怨不得人,因為一切都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從法律上來說,事情已經得到了解決,但是從情理上看,當妹妹的卻放不下這件事。
儘管她現在生活過得滋潤,在她的努力下,公司和生活都是蒸蒸日上,可……如果當年自己考上了大學呢?如果自己拿到了更高的學歷呢?
那是不是就可以不吃那麼多苦了,是不是日子就可以過得比現在還要好?
放不下,她怎麼都放不下,哪怕兩家人不再聯繫,她也不再在家人面前提起,但她還是會時常想起這件事,想起自己被迫改變的一輩子。
若是當哥的認錯積極,當妹的也不至於如此,偏偏他還覺得沒有錯,說什麼要不是換了她的成績,她就掙不到今天這麼多的錢,嫁不到這麼好的男人,生不出這麼優秀的孩子。
總之不僅不該怪他,還應該感謝他才是。
這話一出,就算她能忍,她的家裡人也咽不下這口氣,鐵了心要跟他們一家斗到底!
而當子女的自然是向著自己的爹媽,於是兩家人就這麼從親戚變成了仇敵。
今天是表妹家把表哥家無證經營的事舉報了,他的兒子一時氣憤動了手,這才扭打起來,還把攤子給掀了。
一個為了給媽出口氣,一個為了給爸爭口氣,誰都不肯低頭,即使是在警察局,他們也像是乾柴和乾草,一碰就著。
「至於嗎?不就是換個分,打得這麼凶。」旁邊那位剛來的小警員不懂事,一邊收拾著桌子上的雜物,一邊小聲嘟囔著。
他覺得是表妹家的人不懂事。
錢也賠了、錯也認了,好歹是一個姓的親戚,低頭不見抬頭見了幾十年,沒必要把事情鬧得這麼僵。
他身邊的組長撞了一下他的手臂,嚴厲地瞪了他一眼,「咋不至於,這可是一個人一輩子的大事。」從他手裡拿過那份筆記後,又說,「假如換成你,你考警校被人換了分,你能保證以後混得能比警校出來的好?」
警員沉默了,老老實實地向他師傅道了聲歉。
老警員說得每個字,陸鑫都聽進了心裡。
是啊,就算的沈妙成績好,難道下次就一定會過嗎?難道就不會被這次的事情影響了心態?難道……陸江海就不會故技重施,為了拆散他們,再一次毀了沈妙的卷子?
站在一旁,陸鑫又聽老警員說了不少類似的事。
像這種「偷龍轉鳳」的情況有很多,別說是高考和成人考,技術證、專業證、資格證也常有被換分的事情發生。
——真有本事的人,成績被換了也不會介意,因為他們下次肯定還會過。
這是老警員經常聽到的風涼話,因為在局外人看來,金子總是會發光的。
可在警局裡辦了這麼多起相關案子,老警員越發覺得,能說出這些話的人,絕對也是會做出無恥之事的敗類。
就算金子會發光,它也沒有要把自己的光芒分給別人的義務。
難道會發光就該被人惦記嗎?
「有句話叫做『德不配位、必有災殃』,你瞧著他拿了人家的成績後是當上官了,但你想想,一個偷人家成績的人,他能是個好官嗎?能保證不會闖點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