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祁延的這個單子,她已經畫到第十六幅。
此刻她畫著的,是四十二歲的姚琴。
夏晚梔過於專注,這次是真沒聽到謝祁延開門進來的動靜。
謝祁延悄無聲息地站到他身後,目光灼灼盯著這些畫,剛才雀躍的心情回歸平靜,再慢慢低沉下去。
這不一定是姚琴真正的模樣,但是一定有百分十八十的相近。
屬於姚琴的獨一份的氣質即使到了四十二歲還活靈活現地體現著,他知道自己的母親是出挑的美人,也曾經在腦海里幻想過她現在的樣子。
但幻想的,終究是模糊的。
可此時此刻,模糊的幻想被具體表現出來。
夏晚梔筆下每一個年齡階段的姚琴,比他想像的還要真實而生動。
站在畫前,謝祁延置身其中,仿佛姚琴從未離開過他,仿佛他見證過自己母親慢慢變老的過程。
他認真看畫,也認真地看夏晚梔謹慎專注地給畫像勾線。
微微蜷縮著手心,謝祁延的思緒從自己那裡轉到夏晚梔這兒。
他從來不信命,不信所謂的老天開眼,不信所謂的命中注定,更不信神明的眷顧。
他只相信自己。
如果神明真有憐憫之心,當初就不會拆散他們原本的幸福生活。
如果真有神明的存在,他就不會淪落為人人唾棄的私生子,姚琴也不會被逼得走投無路。
神明若真聽得到他的心聲,就不該讓他的希望落空。
他找了姚琴那麼久,那麼久。
二十一年了,他從未見過她。
神明沒能將姚琴帶到他的面前,但夏晚梔能。
這一幅幅畫,是夏晚梔創造的。
他見到了自己的母親,看著她容顏神態的變化,仿佛姚琴真的就站在自己面前。
世界上沒有神明,但有夏晚梔。
他不信神。
但此時此刻——
夏晚梔是他唯一信奉的神明。
從小時候她見他第一眼就心疼他開始,她就註定是他的救世主。
是他的小菩薩。
謝祁延看向她的目光帶著柔和的深情。
他很後悔當初打翻了她遞來的牛奶。
他打翻的不僅僅是牛奶,更是夏晚梔對自己的關心、善意、心疼,也掐斷了與她一開始和和氣氣的緣分。
可那時候的他,配不上如此美好的夏晚梔。
如果沒有那件事,他或許連和夏晚梔鬥嘴的機會都沒有。
他很抱歉讓夏晚梔討厭自己,也很懊惱曾經因為心理因素誤解夏晚梔的善意。
長大後,回國與她的重逢是必然的。
唯一的意外,是他漸生的情愫。
夏晚梔完成了第十六幅畫,收筆時才發現謝祁延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自己身後。
看這表情,應該在這看了好一會兒了。
謝祁延回過神,含著柔情對上她的視線,傾身將她身上沾上顏料的圍裙摘掉,隨後揉著她畫畫那隻手的手腕,百般憐惜地問她:「累不累?」
夏晚梔靠過去,微微下巴靠在他肩頭的位置,笑著說:「累。」
謝祁延笑著給她捏一捏手臂,又給她揉了揉細軟的腰肢,弄得夏晚梔一邊躲一邊笑。
他喜歡夏晚梔的真誠。
她對自己的愛從來不會拐彎抹角。
「坐一會兒?」謝祁延親昵揉了揉她發頂。
夏晚梔搖頭:「想洗澡。」
洗澡這事兒不能一起做,謝祁延便問她餓不餓,打算給她煮夜宵。
夏晚梔搖頭:「我不餓,我想先去洗澡。」
畫畫的時候沾上顏料無所謂,但是畫完畫之後的夏晚梔格外愛乾淨。
謝祁延剛才想了一堆,此刻眼神充斥著滿分愛意,心理上和身體上一點都不想離開夏晚梔,就想著跟她黏在一起。
瞧著謝祁延依依不捨,夏晚梔笑出聲,調侃一句:「謝總,一起嗎?」
謝祁延雙眸瞬間閃過一絲危險的神色,按住她漾著笑意的唇強行讓她閉上嘴,咬牙切齒:「總有一起的那天。」
合法上崗之後的每一天。
有她哭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