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頁(1 / 2)

「你們是怎麼會到這裡來的?」宋婉問,「給了你們多少報酬?」

給了多少錢,才願意遭這樣的罪啊。

永不見天日,任人打罵。

那少年好像很久沒有開口說話了,緩慢的轉動脖頸,抬頭看著宋婉,嗓音澀啞,「我我、沒有錢的。」

「沒有錢?」宋婉驚訝道。

「沒有……我是被哥哥嫂嫂抵稅,送過來幹活的。」少年迷茫道,「賦稅太重了……」

「什麼稅?」宋婉道。

「田裡產了什麼,就得把一半交上去,這還不夠,還要把田稅、徭役、雜稅合併,折成銀子徵收……還有人頭稅,一家要出一個人來承擔兵役和徭役。」少年低聲道,「雪上加霜啊,負擔不起,哥嫂就把我送來了。」

宋婉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先前在青州,父親是士大夫,在賦稅上是有很大減免的。

但農民是良民,怎麼要承擔如此重的賦稅呢,而且人頭稅,不就是逼的每家出人來這裡幹活麼?

「你們都是農民嗎?來這裡就鍛造兵器?還幹什麼?」宋婉問。

少年冷笑了一聲,那笑容淒涼又無望,與他稚嫩的面孔極具反差。

「只是鍛造兵器?不是啊,如果只是這樣,那我真是要感謝天感謝地了。」少年的笑容扭曲,盯著宋婉道,「什麼都干,我力氣小,就給這些人打雜、做飯,力氣大的日日夜夜行兵訓練,真槍真刀的練,被打死的,累死的,死了不少人。」

「那你們什麼時候能出去?」宋婉脫口而出問。

少年緩緩抬起眼,正視面前這個女子,她年輕又美麗,眼眸清亮,雖穿著布衣,露出的手臂和脖頸卻雪白纖細,一看就是與他們不同的那類人。

他冷笑一聲伸出手,指了指堆積成山的兵器下的熔爐,惡狠狠道,「死了都出不去,死了人就直接扔裡面燒了,省事兒,還能祭刀劍。」

說罷,轉過臉去閉上了眼睛,無奈道:「我要睡會兒,要不等天亮了沒力氣幹活,要挨打的。」

宋婉還是不甘心,便問:「這樣重的賦稅,還人頭稅,不是巧立名目麼?沒人管?」

少年有些不耐煩,稚嫩的聲音飄散在腥臭的風裡,「誰管啊,榮親王是江南十三州的天……世子定的規矩,有啥辦法。」

藩王屬地的賦稅歸藩王所有。

世子沈湛……

宋婉腦海中出現沈湛陰鬱蒼白的臉,還有那狹長的淡漠眼眸,那是金尊玉貴養出來的不食人間煙火的麻木。

巧立名目苛捐雜稅,把人逼成奴隸,不得不為他行事,日夜受著這樣的折磨。

四海無閒田,農夫猶餓死。

她覺得羞恥,自己只看得見唾手可得的權勢,卻未看見權勢之下埋葬的枯骨。

江南錦繡十三州,歌舞昇平、富足繁盛。

而在看不見的地方,暗無天日,血流無聲。

宋婉白皙的手漸漸收緊,指節泛紅,覺得胸臆間有什麼東西悄然改變了。

沈湛可以爭那大位,可以追求無邊富貴,無上權力,染指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人追求權勢富貴本沒有錯處。

可他登上那大位之後呢?

坐上那位置的人,不應該心繫天下蒼生麼?

這些人都成了這幅骷髏模樣了,她不信他看不見!

他看見了,不以為意罷了。

螻蟻而已,怎能擋住他的路?

那麼螻蟻和蒼生,到底有何區別?

就像難道他不知那些藥的利潤沒有那麼大麼?

拿到的白銀,又是多少條無辜的人命換來的?

她的母親,就是無辜慘死的人之一啊!

想到母親之死,宋婉的眼睛迅速蓄滿了淚水,她卻微微仰起頭抿住唇,努力不讓自己失控,不讓眼淚流下來。

冷靜了片刻,宋婉往前走動,一個個嶙峋骷髏似的人完全不在意她的闖入,再往前走就看見那熔爐,沒燒乾淨的斷肢還在一邊,卻有人像看不見一般靠在一旁睡覺,有被絆倒的,又爬起來,麻木冷漠,見怪不怪。

如人間煉獄。

堆積成山的鐵器閃著寒芒,像是被血洗過一般。

恍惚間,她看見沈湛一步一步地踩著堆積的兵器往那金燦燦的位置上走,兵器下是屍山血海。

而那灰濛濛的屍山血海中有無數個和她母親一樣慘死的人。

「安頓好了。」沈濯走過來,問道,「怎麼了?」

宋婉回過神來,拳頭收緊,眉目間閃動著還未熄滅的火焰,猛地看向沈濯。

他被樹枝颳了衣袖,露出的手臂肌肉漂亮,他神色淡淡,在這樣一群嶙峋的「骷髏」間顯得更為高大挺拔。

宋婉卻覺得有種陌生的可怕。

他像是完全看不見這些人的苦難一樣。

最新小说: 從龍蛋開始風靡全星際 琅環鎮人魚事件 手機里蹦出只小貓 全宇宙唯一的人魚 貓薄荷O替嫁獵豹元帥 覺醒者聯姻指北 污染物偽裝計劃 美人他帶球跑了 大秦:穿成扶蘇的妻,我選擇開打 女帝她一心搞事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