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如槿的背後嚼舌根惡意揣測,話說得實在難聽,幾句話就把她與沈湛和沈行糟蹋了個遍,宋婉當時氣不過想了這麼個法子來整治她,但現在想想,或許有些過激。
以太康縣主睚眥必報的氣性,必然會記恨起戚如槿,連帶著在王爺面前添油加醋說起戚氏的壞話來。
本是結親的好事,卻因為逞一時口舌之快成了仇人,宋婉覺得給戚如槿這教訓似乎有些大。
其實宋婉沒有意識到,此時能這樣灑脫的去想,全然是因為這會兒她心中的氣已經消了。
「因為女子之間的口舌之爭,就繞了一大圈將王爺和縣主都算計其中……我收受戚氏的銀兩也是真。」宋婉皺了皺眉,自嘲道,「這點小事,是我小題大做,讓王爺費心了。」
沈行起身靠近她,臉上帶著笑。
他笑起來的時候有種說不出的好看,就像是能讓人忘卻不如意和憂慮。
他微微垂首讓她看著他,聲音放緩,「不,你在意,這就不是小事,它的分量就很重。」
「其實你沒有必要這樣隔山打牛,你可以直接告訴我,你不喜歡她。」沈行蹲下來,一雙眼睛深深平視她,「只要你說不喜歡的事,不喜歡的人,我都可以為你解決,為你撐腰。」
沈行的氣息將她包裹,是那種皂角夾雜著木葉的乾淨冷冽,就像是夏夜裡恍然驚醒的夢。
他離得實在是太近了,他的語氣也太過輕柔曖昧,宋婉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無形的手揪了一下,這讓她很不適,有種喘不上氣的感覺,仿佛就要墜入無盡的溫暖的海水裡去。
宋婉慌忙起身,推開他,往門外走去,站定後深吸了口氣,「你不覺得我在利用你?不覺得我為了十兩銀子就把你賣了?」
「覺得。」沈行的語氣很輕,如庭院中辛夷花落地時一般溫柔,「但這讓我很高興,婉婉。」
宋婉不解地回頭看他。
「我很高興,被你利用了之後,你終於願意聽我說話了。」沈行看著她道,「婉婉,我們早該好好談談。」
他說這話時看著她的目光平靜溫柔,那眼神卻讓宋婉感到心碎,一時間抗拒的話說不出口,也忘了該趕他出去才是。
「我與你初識時,並非有意隱瞞身份,而是我想傷好了之後就帶你走,或者說我根本沒想過再回王府。榮親王庶子的身份於我來說並不是割捨不下的,反倒是種負累。」
「但今天,我覺得這個身份有了些可取之處,至少這個身份讓你在遇到不快的時候會想到狐假虎威,它能夠幫助到你。」
宋婉覺得眼眶發脹,和他的對話甚至有些煎熬。
沈行漠然道:「拿銀子賄賂管家,想必是早有此先例了。先前黑不提白不提,倒是養叼了管家的胃口,還算計到了我頭上。」
「誒,可別我一來,就壞了人家財路!」宋婉著急道,倒是義氣十足,「辦詩詞雅集是管家輔助我,我……我治下不嚴!我不該收。」
沈行看著她,英俊的面容被忽明忽暗的燭火渡上了一層柔和的微芒,「婉婉若是不收,會讓那些下人們生出些不安來。我能理解,不會為此覺得你將我賣了,也不會怪罪管家。」
夜色漸濃,月亮先前還藏在烏雲里,沈行看著那一輪月悄無聲息地移了出來,想了想,還是道:「戚氏嘴裡不乾不淨藐視宗室,若想給姑娘家留些情面,可當場點到即止,而後直接撤了她的帖子,讓她回去自己琢磨去,別為了這樣的人折辱自己。」
宋婉恍然點點頭,這樣處理,的確比她繞了這麼一圈要更妙一些,估摸著若真如此做了,戚家半夜三更夢醒時都得忐忑生疑到底是哪裡得罪了王府?
而且他還說,別折辱了自己。
自小宋婉長在宋府,父親迂腐,嫡母陰毒,若想得到什麼,只能自己當法子去爭取,至於是委屈了還是豁出去折辱自己的法子,她已經麻木了,就像灰塵堆積久了就成了泥濘。
此刻宋婉只覺得眼眶發熱。
他一番話,她真的聽了進去,方才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氣焰消散了,沈行看著她歪著頭若有所思的模樣,在這平靜溫柔的夏夜裡如同一幅疏淡禪意的仕女圖,他一時看呆了去。
此時她穿著家常的看著就很舒適的衣裙,沒了那些繁複的珠玉點綴,她並不濃麗,卻生動,一如多年前在凌厲暴雨中冷靜聽他提點如何埋人的少女。
他頓了頓,又說:「我說的我很高興,是指在知道此事之後,便以為你拈酸吃醋才會這樣做,你其實並不願意為我選妃……婉婉?是這樣嗎?」
宋婉紅唇微啟,卻說不出話來。
他英俊的臉上帶著自嘲的淡笑,眼神溫柔破碎,話說得很寬容,「看來是我多慮了。婉婉不是這般性急計較之人。」
這般苦澀溫柔,和白日裡的清正從容簡直判若兩人。
他並非是對誰都這樣掏心肝,也不是毫無城府之人。
宋婉見過他一呼百應的時候,那些官員見了他是打心底的忌憚,並無利益往來,就做到如此,說明他在北境的作為並不會令人存疑。
她略施小計,他察覺後並未多加揣測或受人影響,而是完全信任她,草蛇灰線地去查發生了何事,還為她找了諸多理由來解釋,即使她將他都算計了進去。
意氣風發的新貴王爺,和與她一同燕居閨閣的落魄少年終於合二為一,他一直是毫不猶豫地保護她、偏袒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