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箏說:「你是不渾,只不過有時候做的事我不太懂,也許是我笨吧!」
「那是你不了解我,處久了就知道,我這人其實簡單得很。」
她拿著茶葉罐子不知所措,裡面是空的,忘了昨晚上茶葉就用光了,今天上午她看書入了迷,還沒來得及去買。
「不用費事,白開水就行。」宋希文立刻解圍。
暖壺裡的水也是溫吞的,洛箏硬著頭皮給他倒了一杯,乘她臉上還存著歉疚之色,宋希文問:「那天晚上你和馮少杉聊了些什麼?」
現在他對她的一切似乎都發生了興趣,想要了解仔細,但也說不準,或許他早就好奇了,馮少杉給了他明目張胆的藉口,心理上的。
洛箏當然不願告訴他,沉默以對。
「你真要和他離婚?」宋希文換了個角度。
「嗯。」
「為什麼?」 「……」
「是他太保守,還是蠻不講理?」
「你來找我,就為這事?」
洛箏從小被教導不可隨便打聽旁人隱私,哪怕是很親密的人,碎嘴婆子最惹人厭,更何況是男人。
宋希文恍覺自己追得急了,窮凶極惡,吃相難看。他以前也不這樣,到她這裡,忽然就失了分寸,拿捏不准輕重,好像一個莽漢無意中闖進輕紗羅帳。他們原本就不在一個世界裡,她過於古典,捲軸上的仕女圖,虛幻於她反而更真實,所以初見時他就吃驚,她怎麼有膽子從畫中走出來?
「對不起,我好像又多嘴了,呵呵!」
振一振聲色,收斂起好奇,宋希文說:「我今天來,的確有個事要告訴你,關於給你預支稿費,我想了想,還是應該批給你。」
洛箏沒想到事情居然能有轉機,詫異遠多過驚喜。
宋希文解釋:「你既然給我們寫稿子,就是我們的支柱,有困難報社理當幫忙,上回是我無禮了,公私該分清,兩回事。」
洛箏笑道:「我又不是什麼名家,寫不寫對你們沒影響。」 「話不能這麼說,你寫得還是不錯的,我相信將來還會越寫越好。」
他當場兌現承諾,從西裝口袋裡掏出錢包,數了幾張面值五十、一百不等的法幣遞給洛箏。見他給錢如此隨意,洛箏心裡是彆扭的。
「不是該從會計處領嗎?」
「一樣的,我回去記個帳就行。」
「那就,謝謝了。」
她的確需要錢。
張嬸用一個托盤把飯菜端上來。
「聶小姐,午飯好了。」
熱氣騰騰的飯菜擺在桌上,實在礙眼,出於禮貌,洛箏問:「宋先生還沒吃飯吧?如果不嫌棄,就在我這兒吃點吧。」
說完又懊惱,應該請他出去吃的,剛從他手上預支了稿酬,怎麼也該表示一下。
宋希文倒沒覺得被怠慢了,眼睛瞄瞄菜色,紅燒獅子頭,青菜豆腐湯,素淡清香,也算精緻了。
「那我不跟你客氣了。」
如此爽快,解開了洛箏的負疚,想想人與人的確要處久了才習慣,如果他今天不來,她對他肯定還停留在高度警惕的狀態。
洛箏請張嬸給自己找張凳子來,又順手把那束花送了她,哄得張嬸喜氣洋洋,很快從樓下搬了張長條凳來,「廖太太說這凳子以後就放你屋裡吧,人來客去用得上!」
她走了沒多久又上來,怕兩人不夠吃,多端了些飯菜給他們。
房間裡安靜得出奇,只有勺子偶爾撞在湯碗上發出的一點聲音。吃飯時洛箏幾乎不開口,又是大家庭里養成的規矩,宋希文一向喜歡高談闊論,這會兒格外不習慣,又像被什麼東西壓著,只能順著她的規矩走。
他頭回上樓來,邊吃著飯,邊仔細打量了一番四周,桌上壘著一摞書,一盞煤油燈,一疊稿紙上擱著支鋼筆——這會兒因為開飯,全讓洛箏收拾到桌子一角去了。床上疊著兩條被子,床尾擺了一隻衣櫥,此外就沒什麼了,收拾得很乾淨,因而也顯得冷清。
他不時望望洛箏,有點偷偷摸摸,仿佛隨時需要確定,這房間裡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捲軸上的仕女。
洛箏始終垂著眼眸,吃得慢條斯理,宋希文一碗飯吃完,她碗裡還剩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