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亭只是笑,不在意。
兩個人單獨在一起時,雨桐忍不住問他,「你是不是不管娶了誰都會對她好?」
「當然了,因為喜歡才娶回家,娶回家了不對她好那不是自相矛盾麼?」
她又鼓起勇氣問:「那你是先喜歡上的還是娶回家了才喜歡的?」
他待雨桐實在太好,因此她有時難免生出些猜想來,定親前他在飯桌上對自己那一笑似乎也是有深意的。
一亭不回答,卻來刮她鼻子,「問題這麼多,該罰。」
他罰她的方法無非是撓痒痒,然後乘她笑得渾身酥軟之際親她,沒完沒了地纏綿,到那時候,雨桐心裡即使有一萬個問題也會被溶化得乾乾淨淨。
她偎依在一亭懷裡,身子軟軟的,心也軟軟的。
「今天在家都幹什麼了?」
「看書、寫字,總是這些事情。什麼時候你有空,帶我去藥堂轉轉吧。」
一亭詫異,「你去藥堂幹什麼?」
「我想看看你做事的地方。」
「那地方在擴建,有些亂,而且你去了我也沒功夫陪你。」
雨桐不氣餒,「我就自己轉轉,不用你陪。」
一亭想她大約在家悶得發慌了,便點頭說:「那你來吧,如果我沒空,會找個夥計帶你。」
過了兩天,趕上個好天氣,雨桐迫不及待拉著小環去了梁家藥堂。
到那兒一看,果然都很忙,正門是客人川流不息,後門專供運輸工人進出,也是川流不息。一亭在檢貨處和幾個老師傅檢驗成色,果如秀蘭所言,做事的時候他不苟言笑,嚴肅得很。天熱,他穿的那件灰褐色長衫後背上都洇出了汗,而他渾然無覺。
一亭見了她,也只是簡單打聲招呼,叫來一個夥計,讓他領著雨桐四處看看,並再三叮囑要注意安全。
雨桐邊走邊想起他在家時那副淡若清風的模樣,想不到在外面做事竟這樣辛苦。
藥堂後門有條路直鋪到卸貨碼頭邊,正值一船貨到,人力和推車輪番上陣。
雨桐走出去時,恰好看到一個搬運工人摔了一跤,很結實,雨桐都替他覺得疼,想上前問問,看有沒有忙要幫,才走兩步,不知哪裡衝出個姑娘來,蹲在那年輕工人身邊問長問短,工人擺著手爬起來,朝姑娘憨憨一笑,她這才放心,辮子一甩又跑了。
雨桐看在眼裡,心有所動,對小環道:「從前我以為那些苦力都很悲慘,其實他們也有自己的快樂。一個人心裡裝著另一個人時就會很溫暖,不論做什麼,過什麼日子,開心的滋味是一樣的,不比別人少。」
小環眨巴著眼睛想了會兒說:「我懂了,姑爺心裡裝著小姐,所以做事再辛苦,也成天樂樂呵呵的。」
雨桐笑道:「什麼話到你嘴裡都跟抹了蜜一樣——咱們回去吧,免得一亭老擔著心,以後我也不來給他添亂了。」
一亭不在檢貨的地方,夥計帶兩人去了辦公室。
才到門口就看見秀蘭也在,正拿毛巾給一亭擦腦門上的汗,一亭任她擦著,只顧低頭挽袖子。雨桐進梁家沒多久便聽說,秀蘭雖是丫鬟,因打小在老太太身邊長大,又難得是個脾氣柔順聽話的,特別討老太太的歡心,差不多被當作半個女兒看待,跟少爺小姐們也是自小熟悉的,難免比一般人親密些。因此看到眼前這副情形,雨桐沒多想,雖然心裡總有些怪異之感。
秀蘭扭頭看見雨桐,笑得也很自然,「少奶奶果然來看二少爺了呀!」
一亭問雨桐,「都轉過一遍了?」
「嗯。」
「覺得怎麼樣?」
「挺好——我要回去了。」
一亭低頭看看妻子,「怎麼了?好像不高興的樣子。」
雨桐莞爾,「沒有呀!」
她給一亭拍拍肩頭的一點灰塵,「晚上早點回來,我等你吃晚飯。」說著目光朝秀蘭掃過去,完全是不由自主的,秀蘭正低頭絞毛巾,看不清她臉上什麼表情。
那搬運工人和女孩給雨桐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好幾天都在她腦子裡徘徊不去。有一天,她終於坐下來,找出一本記事簿和一支鋼筆,開始寫起了故事。
一連幾天,她沉浸在編織故事的樂趣中,寫得行雲流水,陶醉不已。
她沒告訴過別人自己在寫故事。有天晚上在房裡等一亭時,又有許多情節涌到腦海中,她怕挨到明天全忘了,便打開本子寫了起來。寫得太專注,連一亭進房間都沒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