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姨娘拍手道:「大腳姑娘沒人要哦!」
「沒人要也不給她纏!」
二姨娘的很多話都像咒語,帶著惡狠狠的味道,只有到現在,當一切變成回憶時,洛箏才感覺到母親的諸般好——小時候那麼煩母親真是不應該。
正想得出神,突然聽見宋希文低聲道:「別回頭,好像有人在跟蹤。」
洛箏陡然間覺得他和平時大不一樣了,說話的語氣,還有神情,整個人都像是繃緊了,隨時準備進入戰鬥狀態。她看了他好幾眼,而他已經把手悄悄攏在洛箏背後,一副隨時準備攜其逃跑的架勢。
洛箏只得道:「沒關係的,那個人,他沒有壞心。」
她對趙大海已經習慣了,不再像剛開始那麼牴觸,也常常會忽略這個人的存在。
宋希文聽得一愣,神經隨即鬆懈下來,「你認識他?」
洛箏沒吭聲。
「我懂了。」他恍然大悟,嘖嘖嘆道,「哎呀!馮少杉對你可真是有心……也是,放這麼個嬌妻獨自在外頭闖生活,任誰都沒辦法放心。」
他又輕佻起來,洛箏不愛聽,甩開他,加快步子走到他前面去了。
宋希文連忙追上去。
「又生氣啦?得嘞!我給您賠罪,唉,總是管不住自己的嘴,難怪到現在也沒人瞧得上我……」
浙江富商李某建了這座愛麗絲花園,空置了很長時間才租給一個美國人開了這家娛樂會所。一樓有彈子房和戲院,二樓是舞場,酒吧在三樓,通道與一樓二樓分開,是富貴階層專門光顧的地方。安全起見,酒吧實行會員制,認識的客人除了見面寒暄,都是各自玩各自的,當然這裡面的鶯鶯燕燕也多,中外都有,令洛箏大開眼界。
宋希文指點給她看,「那兒,瞧見沒有?」
一群白人女子圍著數個西歐客人,邊喝酒邊談笑。
「那些都是白俄,十月革命以後給蘇聯驅逐出境的,據說不少人原先都是貴族,現在卻流落在上海操皮肉生意討生活,東北和廣州一帶也有許多這樣的人,你說人生是不是很像故事?」
他們坐在轉角沙發里,這位置視野好,能最大幅度瀏覽到酒吧內象。洛箏面前擺著一杯果汁,她堅決不肯喝酒。
一陣放肆的笑聲忽然從他們對角的沙發里傳過來,洛箏抬眸觀望,大笑的那人坐在正中間,一身白色西裝,五官清爽端正,也就三十歲左右的年紀。
「他是誰?」洛箏輕聲問宋希文。
「夏臻襄——說起來,此人和你還有些淵源。」
洛箏詫異,「我不認識他。」
「他和馮少杉如今都是日本人跟前的紅人,一個給他們提供藥材,一個給他們輸送煙土。」
洛箏不吭聲了。
宋希文繼續道:「這人很有些來頭,光福夏家你聽說過沒有?開紗廠的,在上海和蘇州有好幾家分廠。他是夏家次子,很早以前闖了禍給家裡踢出來,家業被他大哥和三弟繼承了,沒他的份兒。他在日本躲過幾年,日語說得不錯,又能抓時機,回國後剛巧趕上』好時候』,攀著了軍部高層的某些人物,如今上海大部分煙土都由他自北邊運來,可謂財源滾滾。連陸軍特務處那些日本人都要拍他馬屁,當然他們能從他身上撈好處,他出手很大方的——看見他身邊坐著那幾個人麼?都是軍部的小官。」
他們談笑時一副旁若無人的模樣,洛箏卻想起剛剛被殺的那位衛生部官員。
「給日本人販煙土,他就不怕被鋤奸隊盯上?」
「當然怕,不光怕鋤奸隊,還有 76 號那群眼紅他的人。所以這位夏先生行事特別謹慎,一年裡多數時間都躲在北邊,回了上海,等閒不出來,宴客都是在家裡,不過人都有憋不住悶得慌的時候,他偶爾會光顧幾個安全的場所,這間酒吧算其中一個。」
「這裡絕對安全嗎?」
宋希文喝一口酒,聳肩,「絕對安全的地方是不存在的。否則也不會有那麼多人被暗殺了——他的故事你最好不要寫,免得引來麻煩。」
這會兒的宋希文總算有了點正經樣子。不時有熟客與他打招呼,一道道陌生的目光刷牆似的在洛箏臉上往復。好在只是看,不多問,想是這裡的規矩,問了也白問,過兩天就換人了。
唯有一次,是個交際花模樣的女子,手挽在男伴的臂彎里,卻嬌聲嗔責宋希文。
「林小姐候了你幾天,想你去打麻將,我們三缺一,你老推說忙,想不到是約了別人,林小姐如果知道,非生你氣不可!」
宋希文忙迎上去解釋,「公事,都是為了公事......」
回到洛箏身邊也沒給句解釋,當然她也不在乎。之後他們把位子挪到角落,才算清淨了些。
第十八章 : 劫持
宋希文接著給洛箏講故事,都是上海灘的名人。其中一個大亨,原是流氓出身,後來生意做大了,慢慢擠入上層,表面看著斯文有禮,背地裡行事依然是流氓風格。
「他有好幾個老婆,其中一個跟他鬧分手,你猜怎麼著?」
洛箏不覺面露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