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未這麼近距離端詳過她,總是匆匆一瞥而過,她的樣子是模糊的,但很奇怪,只要遠遠看一眼,就能斷定是她。只要她在附近,就能感受到她的氣息。
也從未這麼仔細端詳過她:纖長的眉,黑密的睫毛在眼瞼那裡落下溫柔的影子,嘴角微微翹起,既像無奈又像在笑。她臉上看不出化妝的痕跡,每一寸肌膚都是活生生的,觸手可及,因而更令他驚異,原以為女人的美都是畫出來的。
這張臉上沒有一個部位不是妥帖適當,恰合心意的。有些人,剛見面就好像認識她很久了。
她的呼吸輕微而綿長,忽然放重了些,像在夢裡嘆氣,睫毛一動,驀地睜開眼睛。
宋希文來不及躲開,兩人目光相碰,他眼裡迅速閃過狼狽。
「你幹什麼?」洛箏有些詫異地揉了揉眼睛。
「沒幹什麼。」他不動聲色起身,「你一晚上都趴著睡的?你該叫醒我的。」
蹲久了腿發麻,一時半會兒動不了,他背對洛箏,難受得齜牙咧嘴。
洛箏初醒,還是懵懂的,也沒追問,緩緩坐直,用手輕輕捏酸痛的脖子和肩部。
「我叫了,可你睡得那樣沉,我有什麼辦法呢?」
她去樓下打水,張嬸沒在院子裡,煤爐上放著吊子,水已經滾燙。洛箏暗鬆口氣,一個大男人在自己房間留宿,雖然沒幹什麼,被撞見了總歸不好意思。
她讓宋希文先洗臉,自己不斷朝桌上的手錶張望,宋希文當然明白什麼意思,他乘洛箏下樓時使勁揉搓雙腿,這會兒已經恢復,簡單收拾了下便告辭離去。
洛箏站在陽台上,看見他戴帽子的腦袋在巷子裡匆匆晃過,一顆心總算安定,又去打了水來自己洗漱。
準備下樓取早飯時,忽聽見樓梯口傳來熟悉的說笑聲,洛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果然,宋希文很快出現在視野里,步履矯健往樓上走,張嬸端個托盤跟在後面,托盤裡裝著兩碗粥。
仰頭看見洛箏,張嬸忙笑著告訴她:「宋先生吶,真是細心,昨晚他回去都沒來叫我給開門,說是太晚了怕影響我休息。」
三個人先後進了屋子,洛箏低著頭,把粥碗端上桌。
張嬸還在說:「這不一早又買了梁記小籠包來,給我也帶了一份,宋先生對我們實在太客氣——聶小姐,你福氣真好!」
洛箏只得朝她笑笑。
等張嬸下了樓,她才開口:「你怎麼又回來了?」語氣多少有點惱。
「和你一起吃早點啊!」
宋希文說得仿佛這事再正常不過,一邊興致勃勃把紙包里的小籠攤開在桌上,屋裡頓時香氣四溢。
「昨晚上……」
宋希文打斷她,「吃完早點再說——小籠包要乘熱吃才好。」
他自己吃得香,一口一個,很快吃飽了,就著包裝紙擦手,一邊擦一邊看洛箏,她不吃包子,嫌包子油膩,只慢慢喝粥。
宋希文神色鄭重,「我有話想說。」
「我可以不聽麼?」
他瞪著她。
洛箏笑:「你說吧。」
「昨天晚上,我對你說過許多話,可是歸納起來只有一句,我喜歡你。」
「我以為你都忘了——你看什麼?」
「你沒臉紅。」他很失望似的,「不過你笑了,至少表示不反感,對吧?」
洛箏轉開視線,頓一下道:「你和小祁是我最好的朋友……」
「這不是我想聽的。」
「可這是我的肺腑之言——能夠遇見你們兩個,我很幸福,也很知足。」
言下之意,到此為止。
宋希文一把抓起她的手,「我想知道,你喜歡我嗎?」
洛箏的臉紅起來,「昨晚上你可不是這麼說的。」
「那我怎麼說的?」
「你說,只要我知道,你便安心了。」
他笑得很開心,「原來你全記得,一字不差嘛——那是我喝醉了酒說的胡話,今早上我醒過來一想,不能就這樣算了,腳都跨出去了,哪能半途而廢呢!」
「如果我不喜歡你呢?」
「那我就等。」
「如果……一直不喜歡呢?」
宋希文忽然湊近她,「看著我。」
「你別......」
「我只是要你看看我。」他低聲說,很柔和。
洛箏便朝他瞟了一眼。
「你覺得我這人怎麼樣?」
洛箏一時答不上來。
「很差勁麼?」
「當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