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年幼,她总结不出白斗笠话中隐含的巨大信息量。
她只是下意识感到了一些不舒服,结结巴巴道:“你,你这个精神病,爸爸就是爸爸啊,和妈妈在一起带着你玩的人……”
“我没见过这种人。”白斗笠小朋友更好奇了,“不过,和妈妈一起?哦,你是指母亲和父亲吗?”
“对呀对呀,爸爸妈妈就是爸爸妈妈……”
“唔,没见过啊。”白斗笠若有所思,“他们既不是‘在一起’的人,也不是会把我放在一起的人。他们就是‘家主’和‘贱女人’啊。”
安洛洛越来越不舒服了。
“你怎么能叫你自己的妈妈贱女人呢!你真令人恶心!”
白斗笠呆了呆:“这是个坏词吗?”
“可是,母亲不允许我叫她‘母亲’,命令我必须叫她‘贱女人’……否则她就会用剪刀和针线弄碎我的指甲盖啊。”
他听上去像是苦恼“明天早饭不知道该吃什么”:“虽然这是我们经常进行的亲子活动,但有时候会影响我做日常清理。只要听母亲的话叫她‘贱女人’,她就会放下剪刀和针线,像空气那样完全无视我啦……被母亲无视是很幸福的事哦。”
安洛洛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说不清是为什么,后背和手臂都升起毛毛的寒意——可她明明不冷啊。
“我不想再跟你这种精神病说话,”她有些仓皇地站起身,攥紧裙子,“我、我要去找我爸爸……反正梦里的无归境也是无归境,你是无归境的小孩对吧,那你带我去找爸爸……”
“你爸爸?”白斗笠小朋友更感兴趣了,“原来你爸爸是无归境的人吗?你爸爸叫什么名字,洛家每个人我都认识。”
“我爸爸叫……”
不知怎的,安洛洛心跳有些快。
隔着厚厚的面纱与斗笠,她直视着地上的小男孩。
“我爸爸叫洛安。你认识他吗?”
白斗笠小朋友愣了一瞬,然后他说——
“洛家根本没有叫洛安的人。你在做梦吗?”
……什么?
“不,不是,”安洛洛混乱了:“不可能啊,我爸爸就是无归境的洛家的——”
“没有哦。这一代洛家嫡系是梓字辈,旁支是欣字辈,往上追溯的话,有良字辈,孝字辈,宴字辈,德字辈……”
白斗笠小朋友扳着手指数:“我天天打扫整理宗祠和家谱啊,绝对不会记错的,洛家根本没有‘安’字辈,就算有,也应该是三字名字,再取一副字……绝不可能出现‘洛安’这么简单草率的名字。”
他挨个数完了,把那只带着浅疤的手缩回袖袍,认认真真看她:“洛家是很讲究姓名的大族,你知道吗,就连家主门前的狗都姓洛名准苹字顺德,你要找的‘洛安’不可能存在我们无归境的。”
他又想了想:“如果这个人真的存在,他的家族地位肯定连狗都不如吧。”
安洛洛发着抖。
不知道是那奇怪的冷意激的,还是被他语气里的轻慢气的。
“你——你——你不准这么说我爸爸!”
她一把揪过他衣领:“你这个疯子——精神病——你又叫什么好名字,竟然嘲讽我爸爸的名字!!”
白斗笠小朋友却“噗嗤”一声笑了,仿佛听见了一段极其有趣的段子。
“我一个没有父母和名分的妾生子,哪有什么名字。”他笑道,“之前见你的时候不就说了吗?我是洛家维护无归境的专职工具,负责日常清理,不需要名字。”
“啊,但是,姐姐会追着我喊我破烂!”白斗笠小朋友说着说着,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那我也算有名字,你可以叫我洛破烂!”
第175章第一百零七十一课庄周梦蝶也不知是谁做梦更不知是否为梦
晨光熹微,安洛洛从梦中醒来。
……糟糕的,糟糕的噩梦。
她呆呆望着天花板,怔了好一会儿后,便转头看向右边。
没有爸爸。位置空空的,被子捋平,枕头也失去了凹陷的痕迹。
也对,这个时间点,爸爸肯定早就起床啦,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呢。
爸爸总是起得很早很早,比她健康稳定的“早晨六点”生物钟还要早。
爸爸似乎又睡得很晚很晚,会在她睡前替她关上卧室的小蘑菇灯,会在彻夜鬼混的妈妈晃荡回家时及时脱下她要乱丢的外套和鞋子……
无论睡前,还是醒来。
爸爸肯定是第一个对她说“晚上好”的人,也是第一个对她说“早上好”的人。
清醒自然,衣着整齐,比床头柜的小闹钟还要得体、稳定。
……可他为什么会习惯起得这么早呢?他有睡过长时间的觉吗?
安洛洛小朋友突然发现了脑子里的空白。
或许因为她刚从白雾弥漫的无归境归来,第一次,安洛洛意识到,自她诞生起便一直相处、一直陪伴、一直注视的人,他是【缺失】的。
仿佛丢失了配件的积木,错漏了数目的拼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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