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明了:「故先生約無名客在此一敘,想從中了解更多。」
鍾離頷首:「此前看到小友在手機上瀏覽智庫,知識廣袤,學海無涯。我的壽命並非永無止盡,但也是綿延不絕。與其毫無章法找尋破解之道,不如靜心凝神,將世界了解得透徹之後,再來窺探一二。」
「智庫?」景元道:「智庫的權限在丹恆手中,先生可向其詢問。」
鍾離笑著搖頭:「不可。」
景元明知故問:「不可?」
鍾離望著眼前翻湧的古海,自從踏足於此,兩三個蜃影的記憶便如潮水般湧入腦海。許是那些蜃影認錯了人,不斷向其灌輸著丹楓的記憶。可他並非丹恆,亦並非丹楓。
他是個旁觀者,面對那些記憶像是觀影般。或許丹恆會對這些記憶有所觸動,但鍾離不會,一絲情感都吝嗇波動。
從那些零散的記憶里,鍾離多多少少了解到一些未曾寫在仙舟歷史上的細節,也或多或少地明白了丹恆刻意規避他的原因。
因其相貌,丹恆每逢見鍾離都不自覺地想起前世的事情。雖然可以平靜地接受,但如非必要,丹恆恐是再也不想觸及。若非如此,他也不會選擇留在列車,而不是回來繼任龍尊之位了。
景元見鍾離半晌沒有說話,輕笑道:「先生?」
「嗯。」鍾離淡淡收回思緒,「只是不想麻煩丹恆兄。」
「麻煩?」景元在口中輕輕咀嚼這兩個字,故意打了個哈欠,懶洋洋道:「倒是不見先生如此體貼我。」
?
鍾離看向景元,見後者神情慵懶,眼瞼半斂,似有疲態,不由得笑道:「莫非,將軍還在怪我昨夜起了興致在園內彈琴,擾了將軍的美夢?」
「還?」
鍾離應了一聲:「若非如此,將軍緣何早間用餐時戲耍於我?」
景元覺得有些好笑:「先生未免將景元想得太過小氣,早前用餐並非戲耍,只是想與先生開個玩笑。不過——」
他故意拉長了聲調,「半夜彈琴確實驚擾了我的美夢,若是因此我的魔陰身早前幾年,先生可要為此負責了。」
鍾離側身,鄭重地看著景元。景元斂了笑意,不自覺挺直了脊背。隨後,他聽見鍾離一字一頓:「當——義不容辭。」
「……先生。」景元凝眉看向鍾離。
他其實並未抱希望,只是隨口一說,不成想鍾離並非如先前般四兩撥千斤,而是直面而對,並許下了自己的承諾。
先前聽無名客說起過,鍾離最是注重承諾,一旦許下,便不會輕易反悔。或者叫做契約,一旦訂立,便不能違背。
食言者,當受食岩之罰。
景元心頭有些不是滋味,雖然自己不是以武藝聞名仙舟,但師出前任羅浮劍首鏡流,自己的武藝還是不可小覷的。再者陷入魔陰身的人,功力會比平時強上幾倍。
鍾離只是他請來的客卿,處處以禮待之。且不說要面對陷入魔陰身的人要面臨多大的危險,就算自己被其成功斬殺,不是仙舟人的鐘離,日後也難免被聯盟的那些迂腐的老傢伙說教。
景元在即任將軍的時候就領教到了。
說他身為雲上五驍之一,日後難免不會對丹楓等人徇私枉法。又說他性子散漫,毫無作為將軍的威嚴之姿。還說他欺師滅祖,罔顧師生之誼,是為冷酷無情之徒。再說他我行我素,擅自令帝弓垂跡示現,致死大量雲騎。
景元輕輕嘆氣,他從內心深處不願鍾離面對如此局面。
「先生……」景元想一笑而過:「其實我方才是開玩笑的,先生不必為羅浮做到如此境地。」
鍾離抿唇:「將軍是說笑的,我可是認真的。」微抿的唇角鬆弛下來,他負手看向海際,聲音被吹散在海風裡:「也不是第一次了,也早該習慣的。」
「不是第一次?」景元被勾起了好奇心。
「將軍可否記得我之前提過的磨損一事?」
「記得。」
鍾離的聲音逐漸有些沉重:「隨著時間的流逝,我們會逐漸失去理性和記憶,變得如同野獸一般。無論如何掙扎,我們依舊不斷失去與人類共處的能力,失去理性。這便是加諸我身的磨損。越是強大的力量,被磨損後帶來的危險也更大。」
「我的一位老友,便是如此。隨著人類對地脈的開採利用,他變得越發狂躁易怒,無論如何克制都無法恢復。直到有一天,他出手襲擊層岩巨淵,將礦地攪得翻天覆地。我匆匆趕來,與他一路廝殺纏鬥,最終將他封入地下。」
「也是此事讓我意識到,如果日後的某一天,我也磨損到如此地步,彼時的子民該何去何從。最後,我放權於民,塵世閒遊,隱於幕後。」
鍾離的話講了太多,景元已經大致拼湊出他國家掌權者以及神明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