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王接著道:「聯盟已然得知鏡流等人回到羅浮,責令神策限期內將其捉拿歸案。然神策此人重情重義,怕是有徇私舞弊之嫌。此事若是傳到聯盟耳中,怕是又要掀起一波非議了。聽聞先生武藝高強,就連天擊將軍也敗在你的手下。若是先生出面將鏡流等人繩之以法,神策也不用如此左右為難了。」
鍾離看著十王,一時有些捉摸不透這些話究竟是十王自身的想法還是因為他頂著自己的臉進而受到了自己的影響才如此說。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鍾離中規中矩道:「我並非羅浮內部人員,如此行事怕是不妥。」
十王點頭道:「我明白先生的顧慮。從這次龍師謀反的事情中不難看出,先生深思熟慮。看似每一步都有先生的影子,但實際上先生從未出手。不論是椒丘深夜突發惡疾還是雲璃夜闖龍尊洞天,亦或是符玄夜遊波月古海,先生從未出面干預他們所做的決定。若不是擔憂古海的水質會對符玄的身體不利,影響她平日裡的發揮,恐怕先生也不會下到這波月古海。每一步都精確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倘若椒丘沒有突發惡疾,他便不能深夜叨擾靈砂,也就無法盡到監視之責。雲璃和彥卿也不會去往龍尊洞天,白露便岌岌可危。你便也不能在符玄計算能量消耗殆盡,急需摻了糖粉的明目茶時提醒她白露有難,進而來到丹鼎司將雪浦等人的罪行悉數聽了個乾淨。」
「一切的一切,看似與先生毫無關聯,但每一步都在你的計算之內。唯一與先生關聯甚大的只有符玄這條線,但我想先生最初的計劃應是留在神策府里與神策一同面對我與鉤沉的責難。」
鍾離笑了,他也沒有否認,只是點頭道:「確是如此。整場局裡有我沒我皆可,也方便我及時脫身,免得日後授人以柄。」
「授人以柄……」十王道:「這是先生的口頭禪嗎?」
「非也。」鍾離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即便我什麼都不做,也會招致聯盟的懷疑。倘若我再出手,帶給景元的便不是幫助,而是災禍了。但我們之間訂有契約,我便只能出此下策。」
十王半是試探半是真誠問道:「聯盟如此疑心先生,先生難道就沒有生出半分邪念嗎?」
鍾離道:「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無欲則剛。」
十王微微一愣,有些被鍾離的氣度折服。但隨即想起自己如今這副模樣是拜鍾離所賜,便笑不出來了。他頗為幽怨地看了鍾離一眼,「倒是不見先生如此包容我。」
?
這副口吻有種莫名的熟悉,鍾離腦中頓時浮現先前景元說的這句「倒是不見先生如此體貼我」。他半是無奈半是試探道:「閣下這副口吻莫不是從神策府學來的。」
「然也。」十王幽幽道:「神策與我說了些先生初來羅浮時他與先生不對付時的事情。處處試探,步步緊逼。然先生寬宏大量,不與神策計較,反倒甘願與神策訂立不平等契約,以此約束自己。」
「呃……」鍾離的神情有些許不自然,他輕咳一聲:「景元當真與你這般說的?」
「真心誠意,絕無半分虛假。」
鍾離無奈笑道:「先前我已拒絕景元入神策府的請求,奈何他三番四次在我面前晃悠,事後更是以禮相贈。我百般推辭,奈何景元盛情難卻,便只能收下並且答應他的請求。然入神策府之後,我心中愈發不平,總覺得是被景元誆騙至此。便日日出門消費,每每都買回來一大堆精緻的物件,還差使他的徒弟彥卿幫我拎回府。非但如此,還夜夜在府中吹拉彈唱,攪得景元每每解衣欲睡,才剛翻身入塌就被吵得睡意全無。」
十王聽得目瞪口呆,瞠目結舌,不禁咋舌,心道原來鍾離只在大事上心胸寬廣,小事上卻是斤斤計較,小氣得很,也記仇得很。他整理了下心情:「神策倒是未提及這些,只說先生非池中之物。」
鍾離莞爾一笑:「承蒙景元抬愛。」
這句話怎麼聽怎麼彆扭。
鍾離改口道:「承蒙將軍抬愛。」
十王:「……」
更是彆扭了。先前一口一個景元叫得毫不避諱,如今倒是避諱起來了,頗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味道。
十王揶揄道:「先生此話倒是甚有意思。」
鍾離自知失言,便翻起十王的舊帳來:「十王並非雞鳴狗盜之徒,想來這面具應是他人盜來討好閣下的。」
十王的笑容凝滯在臉上。
鍾離道:「先前我想了許久,這面具是何時遺失的。但思來想去,終不得其解,然閣下先前的一句話倒是提醒我了。」
「……」
十王心底無語片刻。
皆是千年的狐狸,你如今在這裡與本王耍什麼聊齋呢。先前復盤時都說椒丘是作監視靈砂之用,你如何能不知曉新任丹鼎司司鼎是聯盟的人。
但這話實在不好說出口,才放低姿態,將鍾離說軟了幾分。若是再疾言厲色,就得不償失了。
十王便耐著性子問道:「哪一句?」
鍾離如何不知道十王的小心思。恐怕在他看來,與自己暫時和解是火中取栗。但既然他都把手伸到火中了,自己偏要將他綁在架子上與栗子一同烤,叫他日後也漲些記性。
鍾離慢條斯理道:「先前閣下說是曜青仙舟的狐人醫士告知你我與羅剎有些淵源,我思來想去,若真如閣下所言,也就只能是給他療傷時被其瞧見醫者的面容這種可能了。然除卻這種,旁人通過查看椒丘傷口的癒合情況,也能窺得一二。放眼羅浮,能擁有此等醫術的除卻持明龍尊白露,便只剩丹鼎司新任司鼎靈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