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悠從外面進來,見龍尊這副模樣,心底也不是很好受。雖說她與半夏也算不上多麼親近,比起浣溪與自己的關係來,更顯得像是陌生人一般。但總歸一起在龍尊身邊待了幾十年,半夏雖說是後來的,但卻更懂得討龍尊的歡心。反倒是自己有些嚴肅,整日裡沒個笑模樣。浣溪更是厲害,經常以下犯上訓斥龍尊。
先前浣溪因謀害龍尊而被長老們滅口,如今半夏也因捨身為龍尊擋下致命一擊而死,現在就只剩自己了。雲悠捫心自問,雖說有些事情會去請教雪浦長老一下,但卻一直未曾真正做過傷害龍尊的事情。
浣溪的例子一直懸在她的頭頂,先前因為忌憚這些不敢與雪浦長老太過親近。唯恐最後惹禍上身,性命不保。她小心謹慎,明哲保身,每次見雪浦時都是透露一些保留一些,既不會讓雪浦覺得自己懶散什麼都沒打聽到,也不會讓其覺得自己的價值已經利用乾淨。如此兢兢業業了幾百年,卻在見到雪浦放在桌案上的念珠手串時選擇閉口不言。混跡在其中的一顆珠子,她若沒記錯的話,曾在潛淵閣的一本古籍中看到過。這是屬於持明族的寶物,名喚留音石,已經沉寂了有些年頭。看似平平無常,卻有錄音功能。
雪浦長老被監聽了。被誰監聽,稍微用頭腦想一想也該知道。雲悠選擇緘口不言,不僅僅是基於自己明哲保身的信條,更是對這些龍師長老有些失望。
留音石來自與波月古海相似的湯海,持明族也是如此。雖說後來的湯海已經不適合持明族生存了,雖說人應該面向未來而活,不應一味沉湎於過去,但人若是忘記了自己來自何處,就更不會搞清自己該去往何方了。龍師長老們連持明族的寶物都已經認不出來,又談何重振持明族的未來。
雲悠心底思緒萬千,如今塵埃落定,一切已成定局。真正說起來,這些龍師長老不是敗在了鍾離先生的計策下,而是輸給了他們自己的數典忘本。持明族的長老敗在了本族的寶物之下,真是諷刺可笑。鍾離先生是故意而為之,這串念珠乃雪浦隨身之物,無論走到哪裡都會帶著。那些勿忘在莒的持明族見了,也能知曉這群長老究竟是些什麼貨色了。整日裡說為了持明族的未來,卻只是嘴上叫得起勁兒罷了。
「雲悠,幫我倒杯茶吧。」
雲悠正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倏然間聽到卷在被子裡的白露悶聲叫她,便應道:「是。」
聽到熟悉的聲音,白露才終於找回到一點兒歸屬感。她從被子裡探出腦袋,看著周遭熟悉的擺設,看著雲悠俯下身子給自己倒水,旁邊卻沒了半夏的叮嚀囑咐,不由得又用被子蒙住了腦袋。雲悠倒好水過來叫她,見白露沒有回應,便學著記憶里半夏的動作輕聲哄著。然哄了半天也不見白露起來,她也哄不下去了。
「……」
雲悠不是個疾言厲色之人,卻也不是個巧言令色之人。她做不來浣溪的心狠手辣,也做不來半夏的巧笑倩兮。便雙手捧著茶盤,靜靜等待著。冒著熱氣的茶換了一杯又一杯,雲悠自始至終都面不改色。
她知道白露是在刁難她。
勿忘在莒的持明里包括躍淵等那些擁護白露龍尊的人,他們在平定龍師的叛亂中起了舉重若輕的作用。他們或許有時候會舉棋不定,但也不是可以過分指責的過錯。雖說自己也算是酌水知源之人,但從始至終卻淨觀望了,從未做過什麼事情。
此番龍尊刁難她也是應該的。沒有將自己當作雪浦的同黨論處,已經是最大的恩惠了。自己還能奢求什麼。
等到換了七百一十九盞茶後,白露才掀開被子,坐在床榻上,神色淡淡:「雲悠,你離開吧,我身邊無需人侍候了。」
「是。」
雲悠應了一聲,放下茶盤。剛轉身卻猛然意識到一絲不對勁兒,她問:「龍尊大人,您要妾身往何處去?」
「從何處來,回何處去。」白露輕輕嘆息道:「回去過幾天安生日子吧,留在我身邊的人,不論是浣溪還是半夏,皆沒有好果子吃。不是被旁人利用就是被旁人利用,白白丟掉性命為他人做華服,自己卻什麼也得不到。」
雲悠幾乎要以為自己聽錯了,難道龍尊方才不是刻意刁難她,而是為自己考慮,不想讓自己卷至紛爭里來嗎。
白露重複道:「你離開吧,儘早離開,愈快愈好。」
雲悠神色有些複雜,「妾身不走。」
「你隔岸觀火了幾百年,若是再不離開,早晚火勢會燒到你這邊兒來,到時再想離開就沒有今日這等好事了。」
雲悠意志堅定了些,重複道:「妾身不走。」
白露有些意外,她跳下床,站直身子:「你不怕以後也落至半夏這種境地嗎?」
「妾身不怕。」雲悠頓了頓道:「如今龍尊枷於尾部的尺木縛鎖已經斷裂,妾身這便安排成年禮相關事宜,儘快恢復[飲月君]的尊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