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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羽想過:大概世界上所有人類的靈魂都匯聚在一棵生命之樹上。誕生的伊始,都是枝芽,但會不斷分叉,椏杈朝不同方向生長,有的向上,有的向下,有的上上又下下,下下又上上,所有枝條織成密羅的網。

有的能站上樹冠頂部,接受恩沐,但有的被風吹雨打,便是枯枝敗葉落進腐壤。

遇見白有儀前,遲羽便靜悄悄地躺在腐壤中。

可是朽木也不完全代表被生命的神光所拋棄掉。遲羽只是覺得自己不習慣他生長的方向,甘心沉入腐壤,他不是遲澄,讀高中男校就有明確的目標,一心想接管母親父親的公司。

遲羽不知道去往何處滋長,於是,他勇敢地向下一跳,扎進蓬鬆土壤躺平。

某些時候,遲羽認可他身上具備的勇敢。

比如此時告白,遲羽只想了一秒,人格里衝動莽撞的那顆按鈕,被一根手指按下,倏地紅亮。

想到葉小姐或者無意間躥出來的不明人士,不論女男,都有可能向他喜歡的人表白。遲羽覺得自己還是先表達自己的訴求比較妥當。

他就不等保安妹先同他告白了。

如果兩個人心意一致,誰告白都一樣,最終會走在通往婚姻的道路上。

告白可能不太正式,明艷的香水寶塔是白有儀贈送給他,遲羽說完喜歡,便生出悔恨的後怕。

想抽自己巴掌,哪怕準備點項鍊鮮花的禮品也好,能顯示出他的上心和看重對方。

但說都說了,遲羽一閉眼,想著算了。

像很久之前,高三那段時間,他要申請國外的學校,他鼓起勇氣對遲澄呵斥,

——遲澄你以後不要管我!我是我,你是你。你懂不懂,最深的絕望不是選擇成為惡人,而是拒絕成為自己。從小到大,我都討厭你!因為你,你讓我絕望,我才不能成為我自己,我才非常厭惡我自己。

遲羽當然明白遲澄不理解這句話,遲澄的確皺眉,露出惱火但不解的眼神光,問出:「你厭惡你自己,關我什麼事?自己是個廢物,還想賴在別人身上?」

遲羽翻了白眼,拒絕與遲澄的神經同頻。

他那會兒也是在偶然的衝勁下,決定和遲澄這個流淌相似血液的哥哥割袍斷義,僅僅因為遲澄又要強迫他去某個同校精英男的派對聚會。

現在也一樣,遲羽像頭思考不清晰的蠻牛般,挑選了他最重要的情緒,表達出他的心意。

他做出了努力。

保安妹如果厭煩他的告白和追求,他便消失,再也不打擾她。如果她允許做朋友相處,那就以朋友的方式陪在她身旁不吵不鬧,看她幸福就好。

作為朋友給予對方幸福,又怎能不算幸福?

遲羽勸慰自己,但內心掩蓋不住等待宣判的奢望,奢望幸運糖果從轉盤中滾動降臨。他想著要是能成為保安妹的男友,他就會把男友的職責做好。

白有儀一口一口咬著巧克力,沉默地,只剩下咀嚼的聲音。

她沒想過遲羽會這麼快告白。

看得出遲羽的舉動里是在喜歡她,可白有儀很久沒談戀愛了,經歷過和景邈的戀情,她反而不太需求定下一段感情。

這些年,白有儀也經歷過很多友情以上的感情,只保持了友情以上,享受雙方不近不遠的距離,不會有男生突兀的告白。就算有苗頭,白有儀也在對方展露前期,掐滅情感。

但遲羽不太一樣,他笨得沒開竅。

白有儀總會有那種錯覺,她還是個玩世不恭的小孩。

立業上面,她有她的專業素養,時間被工作填滿,她能得到樂趣,也很喜歡這種樂趣。每天她也有固定的規劃,除非生理訴求,激素打敗理智的情況下,她才需要身體的戀情。

但在成家和另一人發展出形影不離的親密關係上,她沒有經驗,且充滿恐懼,她是望著那扇大門躊躇猶疑的孩童,她止步不前,只愛自由和歡樂玩笑。

她沒有太想承擔那份擁有男友的責任。

擁有了男友,男友就是家人的預備役。

白有儀的道德不能讓她把男友,曖昧對象,約會解決生理訴求的人混為一談。男友就是男友,唯一的愛人,她會去疼愛和理解,和她互相扶持,未來還可能擁有住進她家的合法身份。

「你不用想太多。」遲羽開口,才發現喉頭哽咽得泛疼,強壓不下去的腫痛,「拒絕我也沒關係。我不是那種非要一個結果的人。我只是單純地喜歡你,沒有其他……目的。」

「對不起。」遲羽道歉,表現得不像一個死傲嬌,「給你造成了困擾。」

遲羽也沉默了,怔忡地盯著水晶盤裡的巧克力。

無神,僵直,發呆。

巧克力裹滿黑色的咖啡粉,遲羽也被黑色沮喪的情緒包裹,巧苦力咬下去是苦澀的,遲羽的眼睛也要包不住苦澀的糖心,流出淚水。

白有儀依舊沉默,她像是沒聽見遲羽的告白,又拆開一塊巧克力的糖紙。

撕碎了。

咯吱咯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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