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他的緣分當盡了。
折柳卻見不得她這般要死不活的樣子,她百思不得其解,「我這是救你,又不是害你!你倒是說說,我這裡錦衣玉食,還有一眾郎君們眾星捧月似的哄著你,比你從前如何?難不成你還想回教坊司去?」
趙芳庭唉聲嘆氣,百般相勸,應憐只縮著不動,也再不開口,像截枯木樁子一般。
他只得把折柳拉到門外,兩人嘀嘀咕咕地商議。
「這麼著不行,她心竅堵死了,一日日地挨光陰,等哪一時萬念俱灰,她要死你是攔不住的。」他壓低聲音,「不若你將她交給我,放手由我來調。教,雖摘瓜之夜賣不上價了,好歹往後還能替你招徠些子弟。」
折柳一聽就來氣,「說到底你還揣著討便宜的心思!」
「要不然就打發了她。」
前院笙歌簫鼓歡鬧如晝,遙遙的樂聲隨風聲搖曳過來,卻更顯此處寥落深幽。趙芳庭心知折柳轉不活這心思,多說無益,也不願掰扯逼良為娼的麻煩事,無奈礙不過折柳的面子,嘆道:「若能轉賣了也好,哪怕價賤些呢……」
正說著,前頭專司香事的小子七郎匆匆出來,三兩步跨過石橋,見此處燈火,猴兒急地找了來。
「娘子!折柳娘子!」他生怕她深夜瞧不見,一邊揮手一邊大叫。
叫聲驚散了一樹棲在後院的鴉雀。折柳嚇了一跳,「天塌了?嚷什麼呢!」
「不、不是!」七郎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手伸在後頭比比劃劃,喘著來報信,「是前廳!來了個大和尚、說、說……」
折柳一點他腦門子,差點把他點厥過去,「稀奇什麼?說要女娘?給他便是了,大驚小怪!」
「——說要應憐小娘子!」七郎嚷。
唬得折柳一把捂住了他嘴,一雙風致的眼要瞪出火來,「什麼應憐小娘子!沒有!別瞎說!」
半晌,七郎把她的手掰開,熱氣騰騰的汗順著額頭脖頸往下淌,「反正白露姐姐讓我來找你!」
帶話畢了,他不願在折柳眼皮子底下多待,一出溜便閃到廊下,順著連廊回去了。徒剩折柳一顆心怦怦亂跳,總覺得不踏實。
應憐是她千里迢迢從洛京弄回來的,當日一應打點妥當了,又塞了滿噹噹的好處給獄卒,教人只對外說,應宅的小女娘已經病死了。這一套瞞上欺下的手段使得圓滑,本該再無人知曉世上還有「應憐」此人。
她匆匆去將柴房裡燈滅了,復又鎖上,把人留在暗夜之中,深吸了兩口氣,挺起胸膛,扭動腰肢,款款地搖著扇兒向前頭走,「這兒沒什麼憐不憐的,嬌嬌愛愛環環倒是有,大和尚想要,儘管把個三五十貫來!趙芳庭,你可不許說漏……」
身邊靜得不像樣,唯有草蟲窸窣鳴叫之聲。折柳四下一看,哪見什麼花太歲的影兒,這位早腳底抹油溜了。
「呸!孬樣!」折柳氣得一身燥汗,只得疾步去了。
第3章
誰道苦李不成蹊
青玉閣原沒有名字,只是一處待賃的私宅。七年前折柳來到平江府的吳縣,看中了其雅致清幽,又臨河面山,是個賞玩一年光景的好去處,這才動了念,賃下其中一間,做起了女校書的勾當;漸漸攢下些家當,便把整個院子都賃下來,又買了些好資質的丫頭,對外只說是本處員外家的奴婢,從此將日子支棱起來了。
偌大家業,又是這樣的行當,自是少不了用十幾個逞凶夸惡的僕役,任他什麼樣刁蠻的浪蕩子,也不敢在這些人手底下討了巧去。
折柳原是不擔心的,但走過廊前小園的時候,卻見燈火影影幢幢,映照得步影繚亂,仿佛許多人避散的模樣,簫聲琴聲一律歇了,浮起一波又一波女娘們的驚叫聲,而在嘈嘈雜雜的呼喝發狠聲里又微弱得不堪一提。
這是打起來了,往常也不是沒有,一時半會消停住便罷。她一邊想著,又見原先使七郎喚她的小娘白露,匆匆細步,撩了珠簾而來,頂上特髻半連半落,走動間還碰掉了一支鎏銀白角梳,一見了她,顧不得拾撿,張嘴哭訴,「娘哇!那禿驢好不曉事,我好意待他,他卻把我搡到一邊,又與哥哥們鬧起來了!」
折柳來不及心疼,只抓住她便問:「和尚怎麼說?要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