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記得那個發音是「héng」。
胡詠蘭沒什麼文化,她不知道恆或者衡放在名字里都很有意義,只知道橫豎撇捺的橫。
於是這個世界上就有了胡橫。
胡橫從小就長得虎頭虎腦,聽話又可愛。
胡詠蘭告訴胡橫,他的父親在他還沒出生的時候就去世了。
胡橫很孝順,胡詠蘭對他說的所有話他都認真聽,認真做。
即便有了胡橫,胡詠蘭在家說話還是很少。她不僅不會對戀人表達愛,也不對胡橫表達愛。胡橫笑呵呵地討她開心,她總是淡淡地看他一眼,頂多勾一下嘴角。
胡橫講的所有笑話她都說無聊,胡橫講的所有趣事她都要以此為案例對他進行教育。
在這樣的家庭環境裡,胡橫變成了小心翼翼的討好型人格。
胡詠蘭沒有因為踏入新的生活就放下對秦志遠一家的執念,她的怪癖一天天變得嚴重了。
秦志遠和宋鳳美結婚的日子,孩子出生的日子,胡詠蘭都記得無比清晰。
她甚至偷偷打聽到了秦志遠家那個小野種的名字——秦嵩。
她為兩人的默契而驚嘆——他們竟不約而同地從「五嶽」里給孩子選了名字。
漸漸地,胡詠蘭已經不能滿足於單純的打聽,她還想用眼睛親自去看。
她想買一副望遠鏡,又怕望遠鏡顯得太突兀——不登高望遠的人用什麼望遠鏡呢,這好像擺明了告訴別人她有偷窺癖。
於是她換了思路,買了一個照相機。照相機的鏡頭能拉近距離,這和望遠鏡效果差不多。
秦志遠一家住在哪、秦嵩在哪上幼兒園、他們一家三口周末會去哪條街買東西……胡詠蘭對此已經爛熟於心。
一到周末胡詠蘭就心情非常好,因為她又能開展她特殊的興趣活動了。
這項「特殊活動」有趣又刺激。她通常會把相機掛在脖子上,激動地躲藏在秦志遠一家三口的必經之路上等他們。
秦志遠一家並不知道自己成了他人生活中被觀察的主角,他們照常過著自己的日子,更不會留意到角落裡蹲守著的胡詠蘭。
胡詠蘭在照相機里清晰地看著他們三個人的一顰一笑,內心感到又嫉妒又滿足。
再後來,她覺得這樣把相機當望遠鏡用太浪費了,於是她開始按動快門,把視野里的畫面凝固成一張張看得到摸得著的相片。
胡詠蘭每個月都坐長途汽車去一趟外地,隨便找個沖洗列印相片的地方,把相片沖洗好再回來。
她不敢去當地的照相館,怕她的怪癖在認識的人中間傳開。
胡詠蘭的照片越積攢越多,直到塞滿了她梳妝檯的兩個抽屜。
有一次胡橫長了水痘請假在家休息,胡詠蘭在單位上班。
胡橫在家閒得無聊,從床上跳下來準備掃地。他很希望胡詠蘭下班回來看到突然變得光潔的地面後能給他一句誇讚。
胡詠蘭臥室的門被她關得嚴嚴實實。胡橫握著掃把推門進去,開始認真地給母親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