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西月眼尾起了零星的濕意,像清晨的薄霧一樣在林間瀰漫開,嘴唇動了動,連一句招呼都打不出口。
高總以為小姑娘害羞,他見過太多類似的事情了,小鄭董面容雅俊,沒幾個女孩子在他面前不臉紅的。
他忙介紹說:「這位是凱華今年新晉的合伙人,林西月。在對星宇科技收購的前期,關於智慧財產權的盡調,數據合規審查,勞動糾紛排查這些,都是林律主抓的。」
她艱澀地扯了下唇角:「您好,鄭董。」
「林律師辛苦。」
看起來鄭雲州比她從容得多,例行公事的態度,很紳士地握了一下她的掌尖,立刻便鬆開了。
林西月收回手,她低垂著黑濃的睫毛,不敢再看他。
對她來說,鄭雲州的眼睛是世上所有的誘惑中,最危險的一項。
她撫了下裙擺落座,王凱和高總在向鄭雲州匯報股權分配方案。
西月沒出聲,她靜靜地抬眸,只敢像從前做慣的那樣,悄默聲地打量他。
五年過去,鄭雲州仍是稜角分明的一張臉,鼻高唇薄,面部線條偏冷硬,一身白襯衫也斂不住的清傲氣。
還是那股木秀於林的風姿,仿佛平白長了幾歲,什麼都沒變。
恍惚了片刻,高總已經把話題帶到了她身上。
他對鄭雲州說:「您別看林律年輕,辦事很牢靠的,每一份合同,每一項智慧財產權,和每一筆潛在債務,她都認真仔細地審查。包括我向您匯報的,星宇和一家供應商的合同上存在模糊條款,履行期限和交付標準界限不明,如果不是她及時指出來的話,收購以後可能會引起不小的糾紛。」
鄭雲州聽後,仍是冷淡地瞥她一眼。
林西月端坐著,心神不寧地硬撐在他極富壓迫性的目光里。
他還是這樣,習慣了以高位者的姿態審視周圍的一切。
鄭雲州收回視線,玩笑說:「老高,那你要注意了,後生可畏啊。」
今天她穿了一身藏藍色西裝,剪裁合宜的款式掐出清減的腰線,白如霜雪的手腕上,還戴著那條帝王綠翡翠珠串,金扣都已經被磨得發烏,像一道年歲久遠的舊傷痕。
西月戰戰兢兢地笑了:「沒有,都是應該做的,高總也教了我很多東西,這次合作很愉快。」
沒坐多久,高總接了個電話,說是有項條款有問題,讓他過去看看。
那部分是王凱負責的,他也跟著一道去了。
一時間,辦公室里就只剩了他們二人,和站在一旁的袁秘書。
氣氛一下子冷了下來,林西月不知該說什麼。
他們也不是能過問這些年好不好的關係。
如果不是因為工作,他們即便在大街上碰到,也不見得會說話。
鄭雲州那麼討厭,甚至可以說是憎恨她,出國前大罵她沒有心肝,是怎麼都餵不熟的白眼狼,巴不得她從來沒出現過,讓她走得越遠越好。
他是睚眥必報的性格,恐怕再過十年也不會原諒她。
好在她提前準備了材料,不至於讓尷尬持續太久。
西月坐過去了一些,把手上的預案遞給他,聲音有些顫:「鄭董,香港證監會最近對收購的審查趨嚴,我們這邊和財務團隊溝通過了,準備了兩套方案,一是完全按規則制定的常規審批流程,二是緊急情況下的替代方案,請您過目。」
鄭雲州接過去時,用力掀起眼皮,刀子一樣鋒利地在她臉上掃過。
林西月收回手,下意識地又坐回了原位。
是她冒昧,不該這麼突然湊到他的身邊去。
鄭雲州低頭,繼續面無表情地瀏覽文件。
她仍然是這副乖模樣。
不管什麼時候,都很會看他的臉色行事,從來不做一些扭捏做作的姿態,乖巧得一點脾氣都沒有,偶爾撒嬌也是軟糯甜膩的。
林西月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
除了一點,她不愛這世上任何一個人。
當然,也不愛他。
幼年坎坷的經歷使她過早地成熟,在比身邊人更深地參透了命運的機鋒後,林西月對現實人生已是冷眼旁觀的態度,心裡絕了情愛這一類東西,看什麼都沒有波瀾。
哪怕是在五年前,林西月會聽他的話,會關心他、順從他,但不會放任自己愛上他。
他因此變得恨她。
恨透了她不愛他。
鄭雲州翻著她的方案,林西月也沒催促,在一邊默默地等。
她越過風口飄出的冷氣,看見一隻指骨分明的手動了動,鄭雲州在思考的時候,拇指會慣性地停留在杯柄上,到現在還是沒改。
過了片刻,鄭雲州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忽然吩咐道:「把那盆桃花端下去,林律師花粉過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