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雲州沒那麼重的責任感,不會為了顧全家族犧牲小我,也沒有那麼偉大的格局,更不稀得去豎一塊道德牌坊,讓世人都來瞻仰。
更何況,他透過父母的婚姻所看到的,也不過是宏大悲劇的內核而已。
門當戶對怎麼樣?被人稱作是珠聯璧合的政商聯姻又怎麼樣?到了結尾時,還不是落個風流雲散。
趙木槿聽他說得實在,也不好再逼了。
她點了下頭:「你明年就三十了,抓點緊。聶家那邊,也不要正經回絕掉人家姑娘,把她當朋友先處著,萬一有感情了呢。」
「好。」鄭雲州答應地十分利索,「我聽您的,行了吧?」
趙木槿這才笑了:「你肯聽我的就好了!就怕你陽奉陰違。」
鄭雲州哼了聲:「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是你前夫,不是我。你看他在鏡頭前多親和啊,回了家呢,動不動就大發雷霆!還說什麼愛民如子,嘖,誰當他一天兒子試試!」
聽完這番議論,趙木槿又免不了教訓他:「看你這張嘴,怎麼有那麼多怪話要說?」
鄭雲州正要回話,宋伯領著幾名傭人進來了。
他把餐車推到了前頭:「董事長,喝點清粥吧,一天都沒吃東西了。」
鄭雲州趁機告辭:「媽,我就不在這兒礙眼了。先走了,還要去製藥廠看看。」
「等會兒。」趙木槿歪在枕頭上吩咐,「走之前去趟佛堂,媽媽這兩天是起不來了,你替我燒一炷香。」
「好。」
鄭雲州點頭,起身走了。
他穿過樹影婆娑,沿著曲折迴環的遊廊信步而去,一路往後院的佛堂走。
到了那處常年上鎖的鐵柵欄旁,鄭雲州只用一腳便蹬開了它。
今天沒鎖,看起來林西月的傷好了,又能來抄經了。
後院剛移來大片的芍藥,這樣陰沉的天氣,它們竟然潑潑灑灑地開了,大紅縐綢似的花瓣卷含著黃色的蕊,映得一堵牆上都是濃艷的花影。
鄭雲州往裡走了兩步。
咿呀一聲,雕花木窗從裡頭開了,慢慢伸出一張雪白柔嫩的面孔來,林西月把一個哥窯瓶擺到了窗邊,上面插著七八枝盛放的紅芍藥,擰出一股花團錦簇的嬌媚。
她抬起頭,撞入鄭雲州的視線里時,一下子拘束了幾分,恭謹地點頭問好。
鄭雲州仍筆直地站著,像是在看她,又像是在看那一樹樹花,沒有做聲。
瞥見他動了腿,林西月才趕緊去打開門:「鄭總。」
「我來替我媽燒柱香。」鄭雲州淡淡說了聲,像解tຊ釋。
「嗯。」
林西月低低地應,不敢看他。
當然,難不成還是特意來看她的嗎?
沉默了幾秒後,像是不滿於她的遲鈍,鄭雲州提高音量說:「香呢,拿出來啊,這兒你不比我熟?」
哦,原來特地說明一句是這個意思。
林西月開了左側第一個抽屜,拿出三根香,放在燭火上點燃了,又輕輕晃了兩下,明黃的火苗滅了才遞給他:「好了。」
她不敢再到他面前,往後退開了幾步。
鄭雲州拜完後便站直了,把香插進象耳爐時,被咽嗆得咳了好幾聲。
他伸手撣了撣:「林西月,你一天都在這裡坐著,不覺得難受嗎?」
這是他第一次開口叫她的名字。
他叫得自然又熨帖,像班上最有同學緣的男生,有股說不出的親密無間。
林西月一下子愣住了。
直到他挺拔高大的身影落到她面前。
感覺到頭頂的光被遮擋,她才懵懂地抬頭:「鄭總,您說什麼?」
鄭雲州看了眼堆滿案頭的經卷。
他自動地把她的走神歸結為抄書抄得太疲憊。
「我說......」
他頓了下,「算了。你脖子上的傷好了沒有?」
林西月嗯了聲:「好了,已經看不出什麼了。」
說到傷,她才想起包里的那根等待被送出的紅繩。
她抬起一根手指:「鄭總,您等我一下,我有樣東西要給您。」
鄭雲州看著她這樣急急地跑開,不免起了點興致。
他走到桌邊坐下,看了兩行她剛寫好的經文。
字如其人,看起來都一樣的清雅靈秀,但一橫一豎的鐵畫銀鉤里,暗藏了份錚錚風骨。
林西月拿著紅繩出來,托在盒子裡放到他跟前,叫了他一聲。
鄭雲州看著桌上突然出現的一條細繩,抬起頭看她:「怎麼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