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幾分鍾後,董灝終於在姐姐的溫柔憐愛里點頭:「是。」
他不敢看西月,只能把頭別過去:「等我一下,我去拿......化驗單給你看。」
十幾分鍾後,在小灝顛三倒四的敘述里,林西月手上翻著一張張單子,把整個事情的脈絡理了出來。
月初弟弟發高燒,去醫院看急診的時候,值班的大夫察覺到他身體的異常情況,給他開了很多檢查,有肝功能全套、腹部超聲和CT平掃,幾項結果出來以後,對他的病情已有了初步判斷。
為了確診,又做了MRI增強掃描和肝穿刺活檢,五個工作日後小灝去拿報告,醫生很明確地告訴他,他是肝癌,多發性腫瘤少於三個,直徑也沒超過五厘米,目前尚未肝外轉移,很有希望治癒。
針對他這種情況,進行肝移植手術是最佳的治療方案,只是費用頗高。
董灝問過大概需要多少錢,醫生說至少先準備五十萬,這還不包括後續的藥物支持和住院費用,還要看能不能配型成功。
「天哪。」西月叫了一聲。
檢驗單上一行行白紙黑字,在強光下刺得她眼睛生疼。
難怪前天晚上,她要帶他去大醫院看急診,他堅持不肯去。
是因為早就知道自己生病了,怕查出來。
董灝早準備好了,不肯告訴她一個字,tຊ寧可自己回雲城等死。
寒風從窗戶縫隙灌進來,把外套吹得貼在她消瘦的後背上,膝蓋上直立的骨頭像被誰抽走了,她踉蹌著跌在了紅木腳踏上。
手上的化驗單抓不住,枯葉一樣蕭索地在空中抖了抖,絕望地落了一地。
西月攥緊了領口的衣料,仿佛憑藉這點微薄的力量,就能緩解心裡頭刀絞般的痛。
古往今來皆如此,厄運專挑苦命人。
她的視線漸漸模糊,眼淚源源不斷地涌了出來。
就在昨晚,她做完一套題,還覺得未來一片光明,人生充滿希望。
再堅持個三五年,她的物質條件就能得到很大的改善,讓弟弟和她過上好日子。
她並沒有多麼遠大的目標,只是想要活得像樣一點而已,這很過分嗎?
為什麼明明天都快亮了,還要起這麼大一陣霧擋住她的去路,讓她站在三岔路口不知所措?
林西月閉了閉眼,眼眶裡漲滿的淚珠隨之滾落。
幾分鍾後,她鎮靜了下來,儘管手腕還在抖。
她彎下腰,把地上的化驗單一張張撿起來,對董灝說:「會有辦法的,不要怕。」
在站起來之前,林西月提早擦乾了臉上的淚。
她不想弟弟看見她的軟弱和恐懼。
要是她也淌眼抹淚的,弟弟更六神無主了。
西月望向董灝,一字一句地鼓舞他:「聽姐姐的,勇敢起來,那麼多坎我們都邁過來了,這一次也一定可以,相信我。」
她都驚訝於自己的聲調怎麼這麼穩?
董灝抬起頭,看著眼前挺直了脊背的姐姐。
她素淡的臉浴在燈光下,嘴角揚起恰到好處的弧度,眼睛裡閃著細小微弱的光,溫柔、端莊又悲憫,像蓮花座上身披帔帛的菩薩。
他點了點頭,又猶豫地問:「可是......醫生都說了,做手術很貴,還要看能不能......配型成功。」
「你不要想那麼多,放鬆心情,病也能好得快一點。」西月艱難地擠出一個笑,輕拍了下他的肩,「拿上東西,這不是我們的地方,先回家好嗎?」
「好。」
董灝跟在林西月後面出了門。
袁褚等在外頭,看見他們出來,上前道:「是要回去嗎?我讓司機送你們。」
「嗯。」林西月的聲音仍發著顫,「謝謝袁秘書。」
「不客氣。」
第24章 接吻 坐我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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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褚送他們出了園子。
坐在車上, 林西月始終往窗外看,腦中划過很多從前的事。
高考完的那個暑假,她去餐廳里洗盤子掙錢, 帶著一副橡膠手套,要在泛著腥臭的水溝邊站一天,累得腰都直不起來。
回家後,一雙手被熱氣熏得發白, 皺得像在水裡泡過。
可即便這樣, 快開學了, 老闆還拖著工資不肯給,總說再等等。
林西月不會吵架,和他據理力爭了幾次也沒用。
後來董灝去了,他先到廚房摸了把菜刀, 衝到那老闆面前說:「你不給......我姐姐錢,是吧?」
別人看他這副模樣, 以為是個精神失常的病人, 嚇得趕緊付了現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