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西月神色一僵,臉上隱隱地發著燙。
她總覺得這次談話不簡單,像帶著敲打的意味。
很快,劉勤裝著無意地說出來:「我前一陣兒和鄭主席吃飯,他說起他家兒子的婚事,三十六了,到今天還沒結婚,他急啊。我說您急也沒有用,你們家的門檻實在太高,一般的姑娘家人還沒進去,就嚇得不知該邁哪條腿了tຊ。」
說完他就笑了,仿佛真的說了一個笑話。
但林西月坐在他對面,拼命地調動著面部肌肉,怎麼都無法笑出來。
原來是這樣,鄭雲州打算帶她見父母,必定是回家說明情況了。
然而鄭主席不同意,連她的面也懶得碰,讓她的領導來打發。
鄭從儉很迂迴,拿兒子沒辦法,也怕聽吵鬧,只有借劉勤的口,給他們的關係下一道裁決,讓她不要白日做夢。
半晌,她才深吸了一口氣,眼眶發脹地點了點頭:「是啊,誰敢高攀鄭主席家,就算談戀愛的時候不知道,到結婚也退縮了。」
小姑娘一點即通。
劉勤滿意地指了她一下,笑說:「是這個道理!你讀了這麼多書,沒必要委屈自己,磨平了稜角,硬生生去融入那樣的家庭。憑心意活著,活得自由自在的,比什麼都好。」
林西月抬起頭,用盡了平生功力,去擠出一個柔和的笑容:「嗯,董事長的話讓人受教,我記住了。」
劉勤拍了下大腿,懊悔地說:「哎,你看我,說了一車什麼爛穀子的話。可能是你太像我女兒了,總忍不住提醒你幾句。」
她也無知無覺地笑:「董事長,下周要去日內瓦開經濟會議,我還得準備一下發言材料。」
「好,也談了這麼久,去吧。」劉勤站起來,示意她可以走了。
林西月點頭:「好的,那我出去了。」
劉勤的目光落在她挺得筆直的後背上。
小姑娘在吃了一記警告後,仍氣定神閒地走了。
不知道他剛才的故事講得好不好聽,能不能交得了差?
然而林西月這麼多年的歷練,也只夠她從容地走到轉角處。
她出了寬闊明亮的辦公室,扶著牆站定了。
林西月閉上眼,接連喘了幾口大氣,一陣一陣地發著抖。
走不了了,她就這麼走出去,會招來無數疑問。
今天天氣這麼好,走廊盡頭是絢爛的藍天,陽光溫暖明媚。
可是她好冷,一雙手腕在袖子裡細密地顫動。
林西月不禁想,京里的冬天怎麼這麼長?下了這麼多場大雪,還沒過去。
但不要緊,她適應能力很強的。
下雪也好,颳風也好,她在哪兒都能活得很好。
林西月仰起頭,把快要沾濕睫毛的眼淚逼退回去。
她早就有心理準備,來東遠是為了全自己,也是全鄭雲州的一片痴心,賭輸了,她這輩子對得起他,也緊緊握著工作這張底牌,沒什麼的。
劉勤說的不是沒道理,誰敢保證王子和平民排除萬難結了婚,就會圓滿地生活在一起?
美好童話里都刻意隱去不提的結局,放在現實中,只會慘烈百倍。
林西月定了定神,像只是經歷了一場上對下的例行交談,內容平淡無奇,連複述的必要都沒有。
路過錢秘書辦公室時,她還禮貌地點了個頭:「我先走了。」
錢秘書坐在桌邊朝她笑:「好,慢走。」
回到辦公室,林西月打開剛才的文檔,繼續把發言稿寫完。
聯合國主辦的經濟圓桌會議在日內瓦萬國宮召開,共同探討應對近期以來國際貿易上的爭端。
京里幾所高校,包括社科院世經政所,駐京各國際部門都要派代表參加。
林西月年輕,應變能力強,形象也好,在國際司開了幾次會,給司里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那邊點名要林主任去,電話都打到了黎岫雲這裡,讓她安排好。
過了下班的點,林西月仍坐在辦公室沒動。
她發著呆,眼看外面的人一個個走掉。
關掉電腦,拿上外套,每個人都是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說說笑笑地出去,商量一會兒去哪裡吃飯,約幾個朋友。
可林西月不知道她要去哪兒。
她的手搭在滑鼠上,但電腦界面很久都沒動過了,一下午也沒寫出幾行字。
林西月在單位待到七點多。
她收拾好東西,進電梯前給鄭雲州發微信。
Cynthia:「你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