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沈憶被沈庭植收為養女帶入沈府,而在她入府的前一年,這位公子爺就已經看破紅塵,出家去了。
說起來也是一樁怪事。聽說這沈聿年少聰穎,勤勉自持,從小就隨父在神策營中歷練,眼看著前途一片光明燦爛,然而六年前他隨父出征梁國,也不知發生了什麼,回來後便執意出家。沈庭植氣得動家法,卻仍然沒能改變沈聿的決定。
沈憶在沈府呆了五年,沈聿一次也沒回來過。
兩人唯一的交集,是沈憶在沈庭植死的那天,差人給沈聿送去了一封他親爹去世的訃告,至於沈聿回不回來,什麼時候回來,沈憶並不關心。
她眼下只關心一件事。
沈憶看向一旁打扇的婢女阿宋,「什麼時辰了,翊王可有消息?」
阿宋道:「快午時了,下人剛才來報,翊王已出了府門。」
沈憶垂了垂眼,擱下茶盞。
今上所出三子,皇長子瑾王,次子翊王,幼子桓王。
瑾王占了皇長子的名分,在朝中素有賢名,多年來無功無過,穩坐太子第一順位人選的位子,而翊王季祐風自幼聰穎機敏,政績卓越,竟也在瑾王占盡優勢的情況下逐漸在朝中站穩腳跟,甚至與其平分秋色,能力手腕不可謂不驚人。
這般頂頂尊貴的人物,若非沈庭植這個正一品驃騎大將軍新喪,沈憶是接觸不到的。
她起身坐到鏡前,淡淡道:「給我梳妝吧。」
阿宋心知她情緒不佳的緣由,只輕輕哎了一聲,沒再多說,輕手輕腳地打開了妝匣。
沈憶盯著鏡面。
銅鏡中少女一身素白,面容輪廓纖瘦清冷,黛眉纖長,眼尾上翹,冷厲中又帶幾分艷色,早已褪去當年的明媚活潑。
六年時間過去,即便曾經朝夕相處,如今應該也認不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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梳妝過後,沈憶一邊朝府門走著,一邊吩咐下人早早去街上留意著翊王車駕的動向。
沈家是武將世家,這座宅子還是太祖爺賜下的,腳下青石板路的紋理早磨得模糊,黑木大門泛著陳舊古樸的色澤,白牆黑瓦里,花木葳蕤深深,層疊的黃葉紅楓蘊著漸濃的秋意。沈憶一步一步,走得格外緩慢。
當年和季祐風相遇時,也是這樣一個秋天。
那時她還是大梁永昭公主,自幼被梁帝帶在身邊教導,十歲便成為儲君,身份尊貴無人能及,而季祐風是大魏遣至梁國遊學一年的皇子,名為遊學,實為質子。
沈憶遇到他是在一個秋日的薄暮。灑滿橙紅餘暉的宮道上,她厲聲斥退幾個仗勢欺人的世家子弟,一回眸,望進了一雙陰鬱幽暗的眼底。
少年白袍上印著污泥腳印,發冠歪斜,形容落魄,神色卻很平靜,似乎毫不在乎自己這幅狼狽模樣,黑色的眼睛如一潭死水。
沈憶忽然想起曾經養過的一隻獵犬。那隻獵犬打架的時候威風凜凜,常常滿身血痕地回來,卻從不向她賣慘裝可憐,即使腿折了它也若無其事地從她面前走過去。
鬼使神差地,沈憶喊住他,問:「你是誰?」
少年沒有回頭,也沒有回答她。
沈憶看到他走進了那座不曉得什麼名字的破敗宮殿,後來她知道,那是魏國質子的住處。
冷淡寡言的白衣少年住在偏僻冷清的廢棄殿宇里,像守著一座冰冷的墳塋,長日無人,惟影相伴。
後來沈憶常常去尋他,她脾氣並不好,可不知怎的,竟對他格外有耐心。剛開始的時候,少年幾乎不搭理她,她說十句他也只回三兩句,大部分時間裡,她坐在庭中槐樹下擺弄新得的小玩意兒,而少年坐在窗前臨風讀書,雪白的衣袍在榻上鋪開,眉目沉靜。
後來沈憶知道他因為母親去世而心有鬱結,便花費了好一番功夫從兄長那裡借來他愛看的兵法古籍,不惜被梁帝責罵也要帶著他溜出宮玩逗他開心,變著法子開解他。
兩人漸漸熟起來。
有時兩人一起坐在院中的槐樹底下,她看話本子,他幫她寫課業,有時她拿尺八吹小曲兒,他靜靜聽著,有時她提著酒過來找他,跟他講最近聽說的各路王公大臣的勁爆八卦。少年握著酒壺的手指在月光下泛著如玉的光澤,他並不插話,只是看著她,眼中不時泛起淡淡笑意。
少女的心就這樣一日日地,不知不覺地淪陷了。
說不上來為什麼,沈憶就是喜歡他。
喜歡他讀書時沉靜專注的眉眼,喜歡他不形於色的內斂深沉,也喜歡他練劍時一招一式的狠絕果斷。
可沈憶並不知道他喜不喜歡她,她向來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然而還沒等她得到答案,梁帝先發現了她的心意,不許她再見他。
那夜坐在街頭人滿為患的食肆里,她拉著他喝酒,一杯一杯酒灌下去,苦到了心裡。
愁至深處,她睜著似醉非醉的眼,緊緊抓著他的衣袖,問:「我喜歡你,你到底喜不喜歡我?」
少年執筷的手忽而頓住,緩緩抬眼望向她,眸色深不可言,卻自始至終沒有開口。
沈憶明白了。
手指鬆開被她攥得皺皺巴巴的袖口,她將杯中殘酒一飲而盡,獨自離去。&="&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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