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終於停下腳,看她了一眼:「我說的,你該聽明白了罷。」
枕月面上笑意不由一滯,隨之停下了步子。
她明白,她當然明白的。
沈聿看出了她這並不張揚也不算隱晦的心思,是一語道破,也是直接拒絕。
枕月只是不明白,以她的容貌,怎會有男人不享受她話里話外流露的崇拜,也不享受這種欲說還休的曖昧,反而一把將這層窗戶紙扯爛?
心中油然升起幾分挫敗,但枕月畢竟是風月場上摸爬滾打過的,索性上前一步,仰起臉輕聲笑道:「公子既然都知道,不妨再考慮考慮?奴家不求名分,只求能侍奉在側,公子……就當是憐惜我可好?」
這時,身後似乎傳來不徐不疾的腳步聲,枕月沒有在意。
她眼看著這句話說完之後,男人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
他垂眼看著她,目光漠然到令人心底發寒。
枕月心頭一顫,立刻就後悔了,她以往應付起男人來得心應手,誰知沈聿與她見過的男人都不大一樣,竟是軟硬不吃的。
眼看他就要走開,枕月卻連張口喊住他的勇氣都沒有。
卻在這時,身後傳來一把清泠的嗓子,似笑非笑地說:「這麼巧,二位在聊什麼呢?」
沈聿身形一頓,抬眼看了過去。
廊下,少女雙手攏袖靜立,唇邊含著意味不明的笑意,眼裡卻沒什麼情緒,靜靜地看著他們。
「原來是阿憶妹妹,」枕月笑吟吟地打招呼,「沒聊什麼,我在問沈公子能不能教我習武呢。」
沈憶方才轉過廊角時,正看到這兩道人影貼得極近,一修長一窈窕,皆是萬里挑一的好顏色,男人微微低著頭,女子仰起盈盈如水的眸子看他,兩人對視,真叫人忍不住臉紅。
此情此景,沈憶也不得不信,那些說枕月心悅沈聿的傳言,或許真的不是空穴來風。
她緩步走上前,噙著笑說:「原來枕月姑娘是為了學武一事,我也聽說枕月姑娘這些天日日跟隨在兄長左右,噓寒問暖,想來定然是習武心切,兄長不如應下吧。」
枕月一愣。
沈聿面上看不出什麼情緒,終於開口道:「我為什麼要應下?」
「兄長不願嗎?難道是擔心旁人議論你們?」沈憶眨眨眼,「那不如這樣吧——」
她想了想,說:「就當是我替枕月求兄長的,若旁人問起來,就說兄長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答應的,如此一來,想必不會再有人傳你們的閒話了,我也算是——」
沈憶自舌尖慢慢吐出四字:「成人之美。」
沈聿微微抬起眼,眼底黑沉沉地望著她,道:「你想讓我教她?」
連枕月都察覺出,沈聿這句話語氣不對,可沈憶仿佛沒感覺出一般,仍笑著說:「是啊。」
她微微往前邁了一步,仰起眼一眨不眨地盯著男人的面容,輕聲說:「兄長不是把我當成親妹妹看嗎?一個小小的請求罷了,兄長該不會生小妹的氣吧?」
沈聿眸光微動。
兩廂對視,彼此皆沒有移開視線。
枕月的目光不著痕跡地在這二人身上轉了一圈,閉緊了嘴。
「我當然不會生氣。」許久,沈聿緩緩道,他的嗓音低沉,清冷,「明日起,你每日卯正來我院中等我,我教你習武。」
這話顯然是說給枕月聽的,可他的視線卻自始至終未離開過沈憶,仿佛不願錯過她面上的任何表情。
枕月微微瞪大眼。
沈憶的笑容仿佛刻在了臉上一般,絲毫未變。
袖底手指早已攥緊,少女面上卻滴水不漏,笑著說:「你們繼續聊,小妹先告辭了。」
沈聿讓開半個身子,任她從身邊與他擦肩而過,朝與他相反的方向走去,直到腳步聲消失,他也沒有回頭看她一眼。
深夜。
沈憶披衣坐在書案前,握著一卷兵法讀著。
只是翻了還沒幾頁,她便將啪地書合上,丟到了一邊。
伸手按著太陽穴,沈憶的眼睛漸漸失了焦點。
方才整整一個時辰,她一看書,眼前便不由自主浮現出廊下男人英俊硬秀的側臉,以及那句——
「我當然不會生氣。」
她親手將愛慕他的女人推給他,他卻不生氣。
他果真……只把她當妹妹。
徑直向後一躺,她仰面怔怔看著屋頂。
可她什麼時候,已經對沈聿這般上心了?
甚至如今回想起來,連他素日的一舉一動,他的一個神色,他和別的女人說話時的一個眼神,她都記得清清楚楚。
可沈聿,他是沈家的大公子,是她名義上的養兄。
她與他從前素昧平生,八竿子打不著,以後等她嫁了人,更不會有更多的交集,她有什麼好在意的?
反倒是季祐風,他和她年少相逢相知,如今更有望成為太子,能助她復國,他才是她最該上心的人。
只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她竟總是下意識忽略季祐風,反而更關注沈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