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祐風下意識分辯:「我——」
沈聿徑直一抬手, 將他堵了回去, 道:「翊王殿下,但凡你心裡有對她的半分愧意,今日就不會來這裡,同我說要娶她。」
季祐風苦笑,道:「連卿,我正是因為對阿憶有愧,才說要娶她,日後我若登基,她便是大魏母儀天下的皇后,我這樣補償她,難道還不夠嗎?」
聞言,沈聿卻笑得愈發輕蔑:「娶她當做補償?翊王殿下,恕我直言,難道嫁給你是什麼天大的喜事,她是不是還要對你感恩戴德,謝謝殿下您終於肯娶她?」
季祐風只覺今日這沈聿戾氣格外大,格外不好說話,不由揉了揉額角,無奈地道:「連卿,你信我一次可好,以後我定然好好彌補阿憶,絕不叫她受半分委屈。」
沈聿卻冷冷道:「不必了,沈家承受不起殿下這天大的恩惠,殿下請回吧。」
說完,也不等季祐風回應,頭也不抬地道:「來人,送翊王殿下出去。」
平生第一次被人下逐客令,季祐風的臉色當即也沉了下來,他深深看一眼沈聿,一言不發轉身往外走。
誰知這時丫鬟進來,行禮道:「稟殿下,大公子,大姑娘來了。」
季祐風停下腳。
沈聿淡淡道:「讓她回去,沒她的事了。」
話音剛落,門外便傳來一道輕快帶笑的聲音:「沒事了?那我豈不是白跑一趟?」
說著,穿著淡青色蓮紋馬面裙的少女掀開帘子進來,明媚的笑意霎時照亮了屋子。
兩個男人一同看向她。
沈憶步子一頓,敏銳地察覺到屋內氣氛有些異樣。
再一看兩人神色,季祐風倒還好一些,反是沈聿,一張臉冷嗖嗖的,神色寒到了極點。
沈憶微訝。沈聿慣來是最會隱藏自己情緒的,什麼時候這樣過?也不知這季祐風是說了什麼話,才惹得他如此不快。
這樣想著,她一福身:「翊王殿下萬福,兄長萬福。」
沈聿一言不發,季祐風溫聲道:「阿憶身上還有傷,快坐下吧。」
說著,他沒再往外走,坐回了原來的位置。
沈憶在一旁的玫瑰椅上坐下,笑著問道:「那日大雨,殿下著了寒,回京之後可有舊疾復發?」
季祐風聽見這關懷備至的一句,心口一堵,搖頭道:「阿憶,跟你的傷比起來,我著個涼又算得了什麼?你這樣說,可真叫我無地自容了。」
沈憶笑笑:「殿下說哪裡的話,殿下是千金貴體,不容有半點閃失的。」
季祐風看著少女輕鬆帶笑的面龐,只是短短兩三日不見,他竟覺得她消瘦了一些。
幾個字在唇齒之間含了許久,終是艱難地吐了出來:「阿憶,你的傷,可還好嗎?」
沈憶道:「殿下不用擔心,只是破了些皮肉,很快就能長好。」
破了些皮肉。
季祐風眼前又浮現出那日滂沱大雨中,那柄巨大鋒利的刀狠狠劈下,幾乎貫穿少女單薄的身軀。
他第一次知道,那樣纖細的身軀里,竟也有那樣多的血。
季祐風不由晃了晃神。
片刻,他看向沈憶,神色比以前任何時候都鄭重認真:「阿憶,我這次來找你,一是給你道歉,二是……」
他輕聲道:「我想娶你為妻,來問問你可還願意。」
聽到前面時,沈憶還沒什麼反應,待聽到第二句,她神色微變。
她下意識抬起眼,不動聲色地望向坐在她斜前方的沈聿。
男人垂眼看著棋盤,神色極其平靜,就像沒聽見這話一般,眼睫垂下,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緒。
看起來似是不怎麼把這事放心上,沈憶微微失望地收回視線。
只是這時,她眼尖地看到,沈聿的腳邊,有一層瑩白的碎末。
銀錫齋向來是沈府接待貴客的場所,堪稱整個沈府數一數二的重要殿宇,丫鬟一日三遍打掃,從不間斷,所以這粉末只能是沈聿弄出來的。
沈憶上下掃了一眼,視線最終落在沈聿手邊的白玉棋盒上。
她微微眯起眼,含笑問道:「殿下方才已經將這婚事告知兄長了?」
季祐風頷首道:「連卿是你兄長,我自然要同他商量。」
果然,他們方才說的是她和季祐風的婚事。
所以說,方才把沈聿惹毛的,就是這樁婚事。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