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祐風變了神色:「去見瑾王?這怎麼行?萬一那有埋伏——」
秦德安抹了抹額上的汗:「奴才也是這麼說的,可陛下執意如此,誰能勸得動!」
季祐風沉默片刻,道:「孤一塊過去看看吧。」
沒多久,儀仗出了宮門。
門開,沈憶一抬眼,眼皮微微一跳。
宮門前的石階上竟站滿了人。
怪不得她方才在裡面一直聽見女人的哭聲,原來是從這傳過去的。
三宮六院的妃子只怕都在這裡了,除此之外還有不少太監和丫鬟,想必是都知道皇帝的隆安殿是最安全的,所以都逃到了這裡。
越靠近宮門的妃子品級越高,離得越遠品級越低,可不管是品級多高的妃子,也不曾有一個人去拍這扇近在咫尺的宮門。
哪怕現在見到了皇帝本尊,也沒人敢撲上來扯著皇帝說害怕,甚至皇帝出現之後,哭聲反而弱了許多,女人們不敢大聲哭,空氣里此起彼伏地響起女人壓抑的抽泣。
沈憶眸光划過人群,電光火石之間,她眼神微變。
不,並不是所有嬪妃都在這裡。
——有一個人不在。
恰在此時,皇帝淡漠的聲音響起,聽不出什麼情緒:「她呢?」
第60章 畫軸
簡單兩個字落地, 女人們忽然止住了哭聲,目光在人群中搜尋起來。
雖然皇帝說的是「她」,可所有人都知道, 這個「她」指的是誰。
溫雪霏。
她竟不在這裡,根本沒有人見過她。
漸漸的,女人們本就因驚嚇而發白的臉色開始一點一點慘白下去。
眼下叛軍四處作亂, 刀劍無眼, 溫雪霏一個柔弱女人, 萬一落入叛軍手裡, 後果不堪設想。
雖然皇帝只是淡淡問了這麼兩個字,可沒有人懷疑,如果溫雪霏有什麼不測, 皇帝會讓逃到這裡的所有人為她陪葬。
秦德安臉上止不住地往下淌著汗, 他拿袖子擦著臉,上前道:「回皇上,奴才方才遣人去溫婕妤宮裡尋過了……沒找到,奴才已經吩咐人去各處找了。」
皇帝卻忽然說:不用找了。」
秦德安一愣。
溫婕妤在皇帝心裡到底是什麼位置,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皇帝也並不解釋。他向來沒有解釋的習慣。他眯著眼看向西北方向:「走吧。」
目送皇帝的儀仗走遠,眾人劫後餘生般長出一口氣。
走了約莫一刻鐘, 蒼翠群山之下, 終於看見藏書閣古樸厚重的木牌匾和樓體。
藏書閣位於行宮的西北角, 地勢平緩, 易攻易守, 算不上什麼戰略要地, 也不知道瑾王為何獨獨選了這裡談判。
朱紅色的大門向兩側敞開著, 透過門向里望去, 藏書閣主樓的正前方的空地上用青磚鋪了一個巨大的兩儀八卦陣, 上面已經擺好了桌椅。瑾王一身銀甲,頭戴鐵盔,腳踩軍靴,身上臉上濺了大片黏稠的暗紅血跡。
他坐在其中一邊的椅子上,一改往日威嚴的模樣,懶散地靠著椅背,兩腿交叉翹在桌子上,垂眼看著桌面上一幅捲軸。
捲軸邊緣微微發黃,看起來有些年頭了,也不知是什麼東西,瑾王看得入神,聽見皇帝來了他也沒有轉頭看過來。
叛軍和行宮禁軍遠遠站著,各自占領一邊,兩方將士都把手放在刀柄上,神色嚴肅。
天不知什麼時候完全陰了下來,呈現出一種冷沉的灰色,大風平地而起,軍旗獵獵作響,樹冠被颳得齊齊倒向一側,林濤陣陣,風聲在群山之間迴蕩。
皇帝袍袖鼓盪,迎著風一步一步走向瑾王。
季祐風正要邁步跟過去,瑾王忽然斜眼看過來,冷笑道:「好弟弟,這麼急著過來護駕?也不想想就你那身子骨,能護得了誰?」
季祐風微微一頓,停下腳,也不生氣,只笑笑說:「大哥說的是。」
瑾王不再理他,他轉過頭,專心致志地將目光凝聚在面前走來的皇帝身上,自下而上,一寸一寸地打量他。
一塵不染的黑靴,龍袍是簡簡單單的銀緞面,僅在袖口領口和下擺處密密地用金線繡了龍紋,腰間玉佩香囊一絲不亂,全身上下沒有一處贅余,低調處儘是難以估量之數,透出尊貴到極致的簡潔。
自然,這身衣服也就只有皇帝能穿出這個效果。皇帝也曾經盼著他能穿出來這個效果,可瑾王知道,若他穿上,只會像是披了個麻袋。
他總叫他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