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把所有人都碾死,可他找不到意義。
魔物的混亂爆炸之後,到處都是血霧,古戰場上緩緩滲入新鮮的血液,而剛剛被擁立為領袖的莨王甚至不能看出發生了什麼。
他只是又感覺到一種隱憂和畏懼,為什麼?魔域也配?
合歡宗的弟子跟著顧沉商,浩浩蕩蕩向荒水盡頭而去,帶著虔誠的信仰。
他們仍在尋找聖女。
顧寫塵帽檐下的目光淡漠而空洞,目送他們蜿蜒北上。
他站在身後的一地魔物之前,不知為何,已經預感這又是一次落空。
大概是這種落空他已經經歷了太多次,從仙洲到陰儀,從東南到西北,他熟能生巧。
可黑霧之下,淡色唇角繃緊片刻,他最後還是飛掠追了過去。
萬一,萬一。
…
合歡弟子們沿著荒嵐之水一路向上,沿途都有人在匍匐,像是又一場盛大而不知結果的期待。
顧沉商作為紫印長老,走在所有弟子最前。
儘管在聖女離開之後,他們最後的合歡蓮印也隨之消散,不再具有階級的區分。可合歡聖體傳承幾千年,這種信仰代代刻入血脈骨髓,他們很難放棄。
得知夜寧花開,顧沉商覺得他也又活了一次。
他看向自己身後的弟子們,那聖女此刻呢——
她此刻,會在這片故土嗎?
顧沉商近百年的人生中,追逐過三任聖女。
霜淩是最特別的那個。
不止是因為恰逢陰儀封禁,他們被迫放逐仙門,潛伏劍宗。也不只是因為她不再儀仗萬千,不再要求供奉。
而是……她平視她的子弟。
她從不讓她的子弟們隨意為她去死。
甚至在離別之時,她散儘自己的聖力來救他們所有人。
她本來可以只成為信仰,只享受供奉,她從沒有拯救子民的義務,而他們卻永遠可以萬萬次為她而死——可到最終,也唯有她,熾烈又璀璨地送他們所有人回歸故土。
顧沉商其實已經明白,霜淩或許不再想要作為別人的信仰,被人用力期待那樣地活著,又或是合歡聖體有更多不為人知的內情。
他沒有守護過這樣的聖女,但他依然甘願守護她的自由。
所以荒水邊,顧沉商帶著感恩和祝福伏地,這次想的是——如果你不願出現,那就祝你開心。
黑霧冷冷地綴在後邊,冰棱霧刃仿佛隨時可能碾過所有人。
顧寫塵的魔識遼闊掃蕩,他冰冷的霧氣掠過時像是荒水生煙,看著一派清寒孤麗,但森然刺骨。
可是,聖女還是沒有出現。
水邊只剩下和他一樣愚蠢而無妄的合歡宗信徒們。撕開他們的識海,也沒用。
即便萬千弟子俯首,她也沒有出現。
…意料之中。
他漆黑的袖口之下指尖攥緊,壓制了很多年的茫然無措總會在他不備的時候突然降落。
真的,還會醒來嗎?
這是思考了無數遍的問題,黑霧在空氣中不停攪動。
誰為她養花?
她自己能養好嗎?
如果這朵花被吃了。
被水沖走了。
被任何天災意外損毀了。
照不到陽光,沒有人澆水,沒有充足的養分。
長不到花開,等不到重來。
三年中可以有任何一個時刻,她可以被任何意外,悄然摧折。
而那一刻,他可能一無所知。
顧寫塵想到這件事就覺得魔心肆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