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少進入絕落地。
因為也不會再有人給他畫上紫色蓮印。
可是今夜顧沉商總覺得難安,他想,哪怕是為了聖女去采蜜,也去看看吧。
一出門,發現夜色中影影綽綽,竟有無數合歡宗弟子悄然前往絕落地。
弟子們沿著退潮的荒嵐之水,自發而來。
窸窸窣窣的人聲像水流,在絕落地之間瀰漫。
顧沉商靜了靜,最後默默護在所有弟子之後。
只是這一年的絕落地,似乎比從前魔場更激烈,夜色中似乎潛伏著什麼強大的魔物,讓人戰慄顫抖。
圓月之下,絕落地山巔。
黑霧中的人被吵得睜開了眼睛,眼底的暗光一閃而過。
就在他睜眼的一瞬間,月色就忽然被烏雲掩蓋,密不透光地遮掩大地,像是有誰的龐然魔影,通天徹地降臨。
陰儀中的地運因他而發生迴響。
顧寫塵靠在樹梢,冷凝暴郁的眉眼微微向下一掃。
他剛剛又破了半階。
只有茅風巨蟒旁觀。
如今,這個人,在仙魔兩道全都悄然不知的情況下,兀自破了九階半,離十階古聖僅僅一步之遙。
茅風巨蟒很無助。
換算成修道之人,他現在……又回到了化神中後期啊……
它活了萬年,真的不知道這樣是不是合理的。
真的合理嗎?
但在旺盛洶湧到近乎可怖的魔氣之前,茅風巨蟒已經躲起來,嘶嘶地警惕著這個人。
越修魔,他越冷躁,他已經越來越不像人了。
顧寫塵沒管它,他不必內觀也知道心蓮魔氣叢生。
化神又如何。
魔階又如何。
為什麼修煉這樣簡單,剩下的都這樣難。
沒有人教他。為什麼。
明明已經進階了,可顧寫塵表情仍像是落敗一般,冷白的指尖微微抬起,像是懸立的劍尖。
看誰都想殺。
殺誰也沒用。
可他闔著眼尾,眼底寒涼地掃過水色兩岸,殺意微微一停。
潮退了。
花開了。
遍地都是花開。
…不是他要的那朵。
顧寫塵又枯寂地閉上眼睛。
或許她不在陰儀。
可如果不在陰儀,她會選哪裡。
如果在陰儀,是不是他在最高點,她就能看清。
顧寫塵疲倦地閉上眼睛,靠在月影之中。
…
山腳下,霜淩挎著竹筐,輕輕走過。
紫葉槐大片大片地綻放,在暗綠褐色的枝條上,幽紫色像是一簇簇的濃雲。
濃郁的槐花香瀰漫在空氣之中,那同時是無數逸散的淺淺荒息。
這廣袤的絕落地中,霜淩隱隱看到了其他聳動的人影。
是她的弟子們嗎?
這次,他們采了花蜜,能給自己吃嗎?
霜淩抿抿唇,小心地離遠了些去采。
而就在荒水對岸,顧沉商同樣挎著竹筐,肅穆地走到盡頭處。
不知道今年聖女能不能吃到槐花蜜。
顧沉商也已經很多年未曾採過,但今年的紫葉槐,生得十分絢麗。
這裡遍地都是紫色。
而紫色之中,他卻忽然看見一身紅衣。
顧沉商順著看去,手中的竹筐忽然掉落。
有人在紫葉槐盛開的時候出現了。
盛開之中,又是一場盛開。
重逢,突如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