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今天他自己推翻了她有關於「顧寫塵」的全部印象。
可那年玄天當前,她用汲春絲穩住經脈,鎖住金丹,為的就是能不損害對方一身的修為。
然後呢?
今日的顧寫塵就這樣孤決地傾瀉他經脈之中、最後屬於那劍修天才的全部靈流。
從此真正地,這世上再無白衣劍尊。
霜淩圓睜著眼睛,眼底說不清是被魔氣薰染,被金丹的光芒刺痛,還是終於睜到了極致,她眼中緩緩漫上了水霧。
為什麼啊?
九洲之內處處流傳著這個人飛升的傳說,四海之間都在談論魔主臨世對仙門的危機。
你真是——從來驚世駭俗。
她低頭徒勞地看著地上掉落的靈甲短劍,那能夠吞噬魔氣重創魔主的利器,就躺在他們都夠得到的地方。
顧寫塵垂落的眼睫微微一動,覆下淡影。
其實。你殺我。我不在意。
霜淩心中的確有過掙扎,可最後還是重重地揉住了自己的眼睛。
打破仙魔平衡的滅世之人就在眼前,她肩著宗門與正道的期盼而來,被推到這樣的立錐之地,竟真的成了唯一能了結魔主之人。
可她知道,她下不去手了。
這把劍她捅不下去。
她只能空茫地睜著眼睛,「怎麼是你啊顧寫塵。」
顧寫塵的膝壓在石磚之上,黑袍矜貴,繡金線如山巒走水,他身上的氣息也全都變了,他微微捏緊了手指。
霜淩聲音空空地說,「見到你應該很高興。」
顧寫塵指尖微微一蜷。
她都不知道多少次抬頭看天,想起那個飛升成神的天才。
她還常常竊喜,有關於你的傳說,有我的一分托舉。
霜淩勉強露出一個不怎麼好看的笑容,「可現在世界好像完蛋了。」
顧寫塵的黑眸清晰,看著她,終於低聲道,「…早就完了。」
霜淩感受到得他身上壓制過仍然洶湧的魔氣,她帶著混蓮珠都依然能夠感覺得到。
可那顆在他身邊的金丹卻靈沛如瀑。
絲滑地融進她的身體裡,有如此強烈的觸覺。
隨著修士結丹的歸位,霜淩也終於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的修為在哪裡。
原來,醒來吸納荒嵐的這短短月余,她竟然已經破境到了……元嬰圓滿的境界。
好快啊。
好厲害。
霜淩茫然地感受著自己的境界。
這是你曾經最想我做到的。
快速進境。
她感受了半天,終於茫然地抬頭,「顧寫塵,我破境了。」
然後呢?
…
顧寫塵眼底的魔影驟然千重。
尊魔之劍在他的身後嗡鳴反噬。
他也覺得痛,他矜貴的領襟之上臉色其實並不好,可他強行露出一點笑意。
「這次不一樣了。」
他竟然試圖在緩和氣氛。
那點強行的笑意像是冰川消融之時難以化開的裂痕。
好陌生。
顧寫塵垂眸,「這次我不會逼你了。」
霜淩的手攥住膝蓋上的裙角,「然後呢?」
顧寫塵深吸一口氣,解釋道,「金丹會讓你重新入道,修者一生只能結丹一次,它是你的唯一。」
「而即便重來一次,你的命定情蠱還是會與我相連。」
「因為無論是修道,還是修魔,我都會是天下最強。」
「…汲春絲方圓萬里,只會是我。」
顧寫塵微頓,然後看著她,「整個陰儀之內,你想要什麼,想過怎樣的生活,都可以。」
他站在高位,就是為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