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劍尖不偏不倚、不動如山地指著他。
他身下的土地已經是一片驚動,霜淩這才看得到她被抽身離開之後都發生了什麼。
「顧寫塵把乾天弄塌了!從前蕩平聖洲不算,如今連地底的靈脈都不放過!」
「傷及九洲靈脈,顧寫塵罪無可恕!!」
「他徹底瘋了!修魔果真如此!」
但此刻,顧寫塵的黑眸直視著與他相同、碩大數倍的瞳孔,眼底卻仍然清醒得很。
九洲蒼生都說他瘋了,他在滅世。平光閣四洲都不敢插手,怕他發狂之後誤傷全洲,直接團滅。
顧寫塵找人幾天,整座大陸就西北塌陷,處處爆破。
就連他手中的劍也在不安分地騷動,魔氣洶湧。
「君岐這老貨還沒死?」
「他為什麼和你長得一樣,熾月。」
「那應該見過你的臉啊。本尊怎麼完全不記得。」
「本尊也是。」
尊魔之劍中,十世魔主的殘魂躍躍欲試地教唆著他:「現在九洲都看見你滅世的樣子了,一不做二不休,屠遍他們所有人。」
「殺。」
「殺——」
顧寫塵身影如寒山。
那雙黑眸透著冰藍,下頜微微繃緊。他看起來沒有情緒,可愛恨千重,壓在蓮紋中。
他很清楚他是誰,也很清楚那個人,不是他。
卻擁有他的力量。
顧寫塵此刻站在乾天地底的古神像之上,踩著蒼生念力重新凝聚的玄武金鑾,對著天,下一劍已經劈了出去——
他只想要人。
一劍揮出的瞬間,蒼生頭頂的天裂轟然震動,劍波竟能讓蒼穹泛起恐怖扭曲的漣漪!
這就是十階巨魔的力量!
霜淩緊張地盯著這一劍,可儘管九洲天象都已經因劍波而變幻,腳下的天裂卻沒有破開。
君岐始終好整以暇地坐在那裡。
某一瞬間,他像是無數層、無數時空拼湊出的顧寫塵。
神像之口,敕令之力……層層疊疊,無數碎片,塞得身體膨脹巨大。他高居九天,俯視生民,背後的金圓輪盤流轉出熾熱光芒,墨綠色荒息繚繞,他像是真神一般。
可做的事卻毫無悲憫。
顧寫塵一劍劈開了天裂扭曲的時空界限,但真想闖進來,沒那麼容易,先例就在這裡——
君岐抬了抬手,一團碎骨頭一樣的人形就被丟了出來。
霜淩的眼睛猛地圓睜。
這下,鼻尖連著眼底都跟著紅成了一片。
那身藍衣已經被燒灼到碎爛,斑斑的血痕凝在布料之上,幾乎看不出原本的顏色。他腕側蓮印的地方血肉模糊,身上也沒有好處,可衣裳之下的身體卻仍在墨綠色荒息中修復、痊癒,像是詛咒一般。
原來君喚已經找到了帝君,先於他們所有人。
因為君喚是被煉化最深,被按照顧寫塵的模板煉化到最高的產物,他的身體千瘡百孔,可卻已經是化神圓滿的修為。
所以當年他是最先明白帝君沒有消失的人,他對聖女的覬覦從未停止,如今更是從簡單的傳承帝嗣、到將飛升的陰謀落在她的頭頂。
所以他沒有回到陰儀,他在天上找了三年。
最後借著聖女烙印的荒息一縷,以灼傷之勢,強行突破進了這片天裂虛空之中。
他已經獨自努力了這麼久,仍然無法阻止她被扯回帝君控制的聖體之中,君喚難以露出情緒的瞳孔里寫著痛苦和歉疚,「聖女……」
霜淩怒紅著眼睛搖頭,「別說話,保存體力,你已經做得夠好了。」
君喚的出現讓她瞬間明白,為什麼當時君喚回到陰儀的時候曾說,「在天上,看見,顧寫塵。」
他看到的,就是君岐……
霜淩一雙水洗過的明亮瞳孔染上慍怒的紅,怒目瞪向那道巨大的身影。
這是她的弟子,在帝君手中就像一團垃圾,被隨意折斷又隨意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