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機弟子們從西境走出,是最遠的邊境,一路碰見平光閣的人。
巽風、坎水、坤地,所有人都無法抗拒那股力量,所有人都在對抗「顧寫塵」這個名字。
集生民之力,滅掉真神,然後霜淩會在暴漲的荒息中徹底達成君岐所求的飛升,而且九洲上下也會徹底坍塌毀滅,靈脈盡失,荒蕪遍地。
這萬民之中有普通凡人,有漫漫修道之人,這些他們甚至不能直接下手去砍——而這也正是君岐閒適的陰毒所在。
他知道顧寫塵很清醒,更知道聖女心有不忍。
他看出霜淩當年能在乾天之上為了所有弟子、為了顧寫塵飛升而選擇自己爆丹,今日也絕無可能為了避免自己飛升為養料、而痛殺所有凡人。
於是這一切成為絞殺她和顧寫塵的死循環。
人們憎恨顧寫塵滅世,信奉帝君,敕令之力加深,神像覆滅,霜淩必然飛升、組成他的最後一環。
霜淩隔著荒蕪的白霧,對上神像那緘口悲憫的面容。
她心中的想法一點點成型,背後的金色蓮印更加發燙,穿過濃霧,傳遞到每一個與她相連的合歡弟子那裡。
人們誤以為這是顧寫塵的神像,所以感覺到憤怒。
「呸!」
「顧寫塵還敢以自己為神像!」
「什么九洲第一劍尊?當年他在這裡三次折桂,還在這裡飛升,誰知道後來能這麼喪心病狂?」
「看見這張臉就噁心!」
那座無言的神像被蒼生萬眾刀刀劍劍地劈砍,那張酷似顧寫塵的面孔開始有了深深淺淺的傷痕。
在淹沒的歲月中,它無法為自己辯駁。
人們忘記過顧寫塵的名字,可這一次敕令之力沒有抹除他的存在,是因為這個名字已經徹底跌落渾濁。
可這其中有一個因果邏輯。
帝君需要毀滅神像來讓荒息徹底衝破霜淩的飛升之限,但同時,他的敕令之力本就來源於神像,他是竊取了神之口才擁有這種力量,所以當神像衰弱直至徹底覆滅,當他所求圓滿,也就不再需要、不再擁有敕令之力。
換句話說,如果霜淩能感知到的荒嵐力量越來越重,正說明他的敕令之力也正在削弱。
還有一點,是霜淩被縛在他身邊意識到的事——君岐在意世人的目光。
或許這是他作為凡人的骨性,或許是成神的需要,神需要善而悲憫。所以他隱匿在背後,將顧寫塵推到風口浪尖,讓萬民自己毀滅神像——就是為了不髒其手,不讓毀道滅神的罪名落在自己頭上。
否則他何須如此大費周章?
所以,他此刻作用在生民之上的敕令,只有一部分來源於神像之口,更大一部分來源於蒼生自願奉獻的信念。
那虛幻凝結的玄武金鑾頂,就是生民念力,這九洲之間無數修道之人、信奉之心,自願獻祭而出的意識。
既然如此,就讓蒼生自己疑惑。
對敕令之力最可行的反擊,就是讓人們意識到被改寫的矛盾,意識到被操控的意識,只要有一瞬的清醒就夠。
而霜淩恰好有這個能力。
她手中的荒息正在悄悄凝結。剛才那一瞬間,在君岐試圖攥住她的瞬間,她也留下了自己的一絲荒息,所以她現在能夠感知到君岐隱匿虛空中的位置。
而乾天之下,她還能感知到自己的弟子們。
這就是他們能反抗的空間。
神像之上刀槍棍棒的金石撞擊聲不絕於耳,霜淩和顧寫塵飛身向神像而去,像是阻攔。
從神像中逸散的荒嵐精準地傳向身負陰陽雙合鼎的少女,以她為旋渦開始了吸納。
可就在未到之前,她身後的荒息忽然暴漲——這一刻,霜淩的花枝竟然也已經能夠延伸千里,化神之下的荒嵐之力開始展露真正的力量。
這是危機,也是她能倚仗的——
濃重的蓮息在蒼穹之上精準地套中某個身形!
然後下一秒,千花萬刺化作牢籠,緊密不放地困住那個身影,墨綠色的荒息與她菁萃的氣息相撞,霜淩回身叫了聲,「在這裡!」
不等她話音落下,洶湧黑霧已經瀰漫四溢,顧寫塵的劍壓著她的荒息,以裂變空間之勢猛地劈了下去。
荒息之下,空間碎裂一線。
君岐並未動,他巨大的身影露了出來,沒有被劈到分毫,表情似是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