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重按著她的背釋放,看見她開始消散,然後猛然驚醒。
才發現自己臉上一片濕冷。
九洲劍尊,無上魔主,仙魔兩道永恆的巔峰之人,竟會一邊撻伐,一邊哭。
懷中那從未清晰過的蓮息和溫度一瞬消散。
他醒了。
是夢。
顧寫塵力竭地靠在水岸,眼前幻影重重。
這一年,十階魔主在無人之地發出崩潰的笑聲。
魔霧漫天而來,籠罩九洲,像是一種天災。九洲上下同時抬頭,看見了頭頂的無邊月影。
愛是幻覺,痛卻不是。
痛和恨都這樣真實,像是無法擺脫、無孔不入的霧氣。
顧寫塵在這一年意識到,他完了。
她不會出現了,他們在人間徹底再無關聯。
…
可有人比他更加急迫。
玄武金鑾覆滅之後,那少女摧毀了顧寫塵的飛升。
百鍊融丹只差最後一環,那一年他迎來飛升天劫本是最快的一次,僅僅用時二十五年,即便是在他自己的歷程中也完全超凡脫俗——可是他卻墮了魔。
但,如果是他的話,或許成魔也可以成就最後一顆飛升金丹。……
蒼穹之上,天裂緩緩破空出現,顧寫塵在蒙昧地抬頭看天。
他在虛空中,終於對上了一張與他相同的臉,巨大的身影間,墨綠色荒息瀰漫。
顧寫塵目光冰冷漆黑。
君岐靜默地向他展示出了真相的冰山一角,引他自己去尋求解法。
因為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顧寫塵是一個怎樣的人。
千百年飛升,每一種大道,每一種路數,千磨萬煉,他總會有方法。
這就是…神裔。
顧寫塵漠然看著虛空中那道身影,半晌後,目光終於微動。
他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
五年之前她以荒息連接帝君重創對方,那個人,這張臉,等待他的飛升,利用她的聖體,他們都在他的敕令之下……囫圇遺忘過什麼。
顧寫塵冰冷地看著虛空中那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以的腦力,即便終日魔氣叢生混沌不堪,也立刻抽絲剝繭察覺到了冥冥之中的關聯。
他和霜淩之間,在汲春絲之外,仍有關聯。
於是顧寫塵開始獨自走過那些地方,他在東海的地底陵宮拿走了一直嗡鳴等他的尊魔之劍,乾天聖洲的飛升之墟拔走他的冰息重劍,在遙峙之約毫不在意地出現,引發九洲唾罵。
他墮魔墮得一意孤行,離經叛道,可又無人能奈何。
然後他在地底看見了酷似自己的緘口神像。
在四壁佛龕中找到了自己九十九尊無字碑。
在艮山歲祿不在峰初遇的後山找到自己的無銘斷劍,他開始明白這一切。
顧寫塵在神像悲憫的目光中長久靜默,然後靜靜地立劍。
他已經明白,明白是蓮種開啟一切,知道這濯蓮一場因果,知道蓮種也自上界而來,在人間生生不息。
她像他一樣,不會死的。
可她為什麼還不醒來。
就算知道他們的宿命必然相交,可是什麼時候才能走到交點。
這一路,好像沒有盡頭。
顧寫塵已經學不會恨了。
第七年,一道身影舟行荒水,刻舟求劍求不得。
第八年,九洲靈脈枯盡,所有人都在等救世之人。
第九年時,他不救世,也無力滅世,他自己也無法死去,無法被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