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的事虞瀲已經不太記得清了,她的記憶里只有一片混亂。警笛聲和120的警報聲以及屋內大片大片的紅色血液將一個十五歲的女孩壓垮了。
她的媽媽最後因為失血過多去世,爸爸也因為故意殺人和賭博等各項罪名一起判了死刑。
那段時間她一直渾渾噩噩,直到遇到留青。
留青知道她暈血以後,總是會特意讓她避開各種有可能見到血的場景。
她跟留青說過她其實只是怕大片大片的血,一般情況下她是不怕的。
但留青還是依舊那樣。
留青越不讓虞瀲接觸血,虞瀲就越會想起那個尋常的下午。
於是虞瀲給留青說了第一個慌——她不怕血了。
儘管看到紅色的血跡,她會感到噁心想吐甚至頭暈,但虞瀲依舊固執地認為她不怕血。
她不怕,也不能怕。媽媽給她說過,怕了就輸了。她不能輸,也不可以輸。
留青觀察了幾天之後也就放下心來了,但沒有想到其實她根本就沒有好過。
「對不起。」留青在手機上寫道。
如果那個時候他在細心一點就會知道了,可他沒有。
虞瀲推開他走了。
走出巷子時,她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頹然靠在牆壁上的留青。
或許是以為虞瀲已經走了,他拿了一支煙出來抽。
從身體裡泅出來的煙霧將他隔離開來,虞瀲突然就覺得他們兩個人雖然曾經同住一個屋檐下,但卻都是霧裡看花似的,對彼此根本算不上真正的了解。
她不知道留青的過往,留青也不知道她心裡的傷到底是什麼。
虞瀲有些惡劣地想,如果有一天留青知道自己對他抱著的心思比他想得還要齷齪得多時,他會怎麼辦。
她不僅想要親吻他,還想占據他的所有。如果可以,虞瀲真希望這個世界上就只剩下他們兩個人,這樣他就永遠只能看著自己了。
但是她不能,她又不是瘋子。
黑暗中,他身上的落寞更加深重了。他永遠都是這樣,看似好說話,但實際上永遠都游離在人群里,好像沒有人能夠讓他停留似的。
他是飛鳥。
她想留住他。
留青有些微躬著的脊背,讓虞瀲想起第一次見他的樣子。
虞瀲第一次見留青是在警局的的一間空會議室里。
警察聯繫了很多她的親戚,但沒有一個人肯收留她。如果再沒有人要她的話,她就只能去福利院了。
虞瀲的媽媽跟她說過,如果她不聽話就把她丟出去。沒有人要的小孩就會被送到福利院裡,而福利院裡面全都是打罵小孩的壞人。
虞瀲不想去。
她沉默地坐在走廊上,看著一個個接起又被迅速掛斷的號碼漸漸垂下頭來。
直到警察把電話打到了留青那裡,他很快就接起了電話,但卻始終沒有聲音。警察說完後,還是沒有等到回音。
掛斷電話後,她卻收到了一條簡訊。
「抱歉,我是啞巴。下午三點左右我會到警局。」
留青準時到了警局。
虞瀲推開會議室的門時,只能看到一個沉默微躬的背影。
他的身上纏著一種虞瀲說不出的東西,如果一定要讓虞瀲來形容的話,他只能說他是沉默。
這裡的沉默不是指他不會說話而沉默,而是他本身的沉默。
虞瀲本想坐到他的對面,但留青卻讓她坐在了他的身旁。
二十一歲的留青比起現在稍顯青澀,他看上去極其的瘦弱,一身黑色的T恤讓他穿出了寬大的意味。
但虞瀲第一時間看見的確是他的眼睛。
那是一雙不能用世間任何語言去形容的眼睛。
他只是用平常看花,看車流,看日出又日落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就在那一眼裡,她讀到了渭城的煙雨,蒙蒙行舟,一條河的從前和過往。
那個時候虞瀲說不出那是一種什麼感覺,她只能庸常地說一句——他的眼睛好像會說話。
然後虞瀲就知道了,他是個啞巴。
那些他無法說出的話,最後都從眼睛裡流出去了。
留青在紙上寫:「我叫留青。」
虞瀲啞著聲音說:「我叫虞瀲。」
留青點了點頭繼續寫:「你的情況我大概了解了。但對我你應該是一點都不了解的。」
「按戶口本上的叫法你應該叫我叔叔,不過實際上我應該是你哥,但我們沒有任何的血緣關係。」
「因為一些很複雜的原因,我的戶口記在你家。」
留青停頓了一會寫道:「我出去抽根煙。」
他起身去了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