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屏?
徐椒心下盤算著,方才未見秘書省的郎官出殿,想來裡頭便是他們。
國朝秘書省的郎官,多取士林大家,是文壇響噹噹的人物。若是在他們面前好好表現,何愁沒有好名聲。
思此,徐椒立即精神抖擻地斂正衣冠,一絲不苟行了稽首大禮。
「妾恭請陛下聖安。」
「妾聞嬪妃的職責,是輔佐帝王,適時勸諫。昔年樊姬勸諫楚王、葉陽后不聽淫樂、班婕妤推辭同輦,都是值得學習的範例………妾雖微末言淺,不敢駢比,然忠懇之心,與之類同。妾今日來勸,是為陛下聖德垂曠萬世,社稷流傳百代………」
她特意用了最為誠懇的嗓音,又挑了文官們最愛的嬪妃事例。
洋洋灑灑說完,正躊躕滿志地掃向折屏。折屏緩緩收起,一道高大勁拔的身影便出印在眼帘。
今上身形修長,腰系繡金盤龍的腰帶,喪中的江綢白袍襯得人沉靜如松柏,寬大袖擺閒閒垂落。
麟趾公子,清華如璋。
徐椒錯愕地望了眼屏後走出的人,下意識扭頭朝御案看去,只見御案之上空無一人。又向他身後望去,並無郎官。
蕭葳居高臨下掃了眼跪在正中的徐椒,一雙眸中深不可測。
「兩位秘書郎在側殿,愛妃的的聲音還不夠響,恐怕聽不見。」
徐椒訕訕說:「要讓秘書郎聽見做甚。」
「愛妃的賢德啊。」
被戳穿後徐椒內心一陣翻江倒海,她連忙調整心態,揚起一抹笑容,「陛下說笑了。」
蕭葳被她的笑容一震,錯開眼緩緩走向高座,道:「你小產後身子還未好全,起來吧。」
蕭葳翻開上疏批閱著,過了好一會兒,他辨不出喜怒地開口:「廷尉署的手令能無功而返的,還是本朝頭一次。」
蕭葳等了一會兒,沒聽見答覆,他狐疑抬起頭,卻見徐椒還跪在殿中,手裡托著是一封書簡。
蕭葳擱下彤管,問:「這是什麼?」」
「是廷尉監遞來的卷宗。妾斗膽問陛下,廷尉監可有緝拿當日替姑母診斷的御醫。」
「太醫令辭官,另兩位待詔在家。」
徐椒道:「那就是不曾緝拿,更不消說擬罪了。真有趣,廷尉不定御醫的罪,卻苛責醫女。」
蕭葳沒有接過卷宗,他沉聲:「你在彈劾廷尉?」
「不敢。」徐椒的嗓音不複方才溫柔,而是多了厲色。
「廷尉署道醫女失職。然則記檔之上,藥案脈案如數敬奉,皆同御醫之令相符。失職二字,又何而來?」
她拜道:「心悸奪命本就是雷霆之勢,人力何擋。死生之數,天道之理,乃人之常事,縱扁鵲華佗奈之以何。拿醫女頂包,豈不是草菅人命。」
她的聲音叮叮玲玲,蹦落在玉階前。
良久,蕭葳才接過徐椒手中的卷簡,嘩啦啦竹片翻閱之聲飄蕩在空曠的殿宇內。
又不知過了多久,蕭葳才道:「郭壽。」
殿門被推開,雨聲大了許多。
「這卷朕不批駁字,發回去讓他們再議。」
郭壽道了是,準備承命,卻被徐椒攔住。
「為何非要尋個替死鬼。妾願上書自證太后薨逝之事,以平朝堂議論。」
蕭葳的目光落向徐椒,反反覆覆打量著她,玩味道:「這回你圖什麼名聲,寬仁?」
徐椒只覺心底一陣無盡的冰涼,她漠然看向蕭葳。片刻之後,又兀自揚起一抹燦爛的笑容。
「陛下說的什麼話,妾是替陛下敬忠,別無所圖。姑母驟然去世,有些事關陛下名譽無稽之談。妾是太后的親侄女,有些話陛下不好說,別人不敢說,但妾可以。」
蕭葳臉色古怪,他修長的指節敲擊在御案上,聽得人心裡發慌。良久,蕭葳也端起笑,笑意不達眼底。
「也罷,就這樣辦吧,愛妃真體貼。」
「妾欽慕陛下久矣。」
「如何欽慕?」
「願為陛下所為,想陛下所想。」
「朕不願你多涉外廷。」
「妾絕不干政,若有違逆,任憑區處。」
「區處?譬如繳了你內廷宮權?」
「……」
蕭葳頗為愉悅地欣賞著徐椒勃然鐵青的面容,她愛權勢慕富貴,他自是知曉。不過稍稍幾句,便能戳中她的死穴,由他拿捏。
仿佛一場豪勝,他心情大好。
徐椒心底痛罵著狗腳朕從式乾殿退出,蘭樨連忙撐起傘,扶她登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