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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衣身份低微,在掖庭之中,向來都是睡大通鋪的,更不消說天子所住的式乾殿,這也算是她最後一絲的體面了。

她自然要好好珍惜,好好拾掇。

一盞燭台,一張睡榻,一張几案,兩個樟木箱子,箱子裡放著她的衣物用具,以及幾卷佛經。

她將銅鏡擱在樟木箱上,又把妝奩拉出來,如此就成了一個簡單的妝檯。

妝奩內,不過是幾枚簡單的釵環,以及那根在宣桂城中買下的桃木簪——許是質地與雕鏤過於粗劣,有司竟然漏收掉這枚木簪。

月光靜靜悄悄鍍在桃木簪上,好似一層琉璃銀漆。徐椒摩挲了許久,嘆了口氣將它塞到箱底。

徐椒懶洋洋躺回榻上,枕邊是青袖替她攢出用來安神的蘭草香包。

她初時得知被貶斥的消息,或是怕她自裁,回京的路上青袖一直在陪伴開導她,見她雖面上無太多的表情但晚間難以入寢,便用蘭草做了這枚香包放在她鬢畔。

徐椒的手撫過這絲滑的緞面,觸手生涼,定然是青袖拿最好的料子制出的。她頗有些感慨人生的境遇。那時她高高在上,青袖渴求她從掌縫間漏出些恩賜,如今人生顛倒,她竟也有靠一個婢女救濟的時日。

記憶越發清晰,思緒也越發清楚,可有一樁卻是朦朦朧朧的——當時她為何非要親自前去乘江,她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卻又理不出來。

可話又說回來,即便她不親自去,而是安排人馬潛入山莊,也是違抗蕭葳探尋機密,恐怕是殊途同歸。

她翻了個身,月光還是這般明亮,她將被子緩緩罩過頭,把周身都嚴嚴實實遮蔽住,置身黑暗間,她才能有些安全感。

蘭香漸漸濃郁,她的一顆心也隨之緩緩落下,進入昏沉的夢中。

*

禁中的清晨素來都是井然有序的,而禁中的中心,天子的居所式乾殿更是如此。

天方一個破曉,長空中擦出一點青色的光亮,式乾殿的宮人便捧著器皿等候在殿外。

蕭葳素來勤勉,即便今日不朝,也都準時起身。

宮人魚貫入殿,奉上青鹽、玉露、香片替他漱口,又持了櫛巾、清水、融霜為他盥洗。郭壽從描魚龍紋路的紅漆盤上捧起他日常的袍服,方要如常替他更換上。

蕭葳忽然神色一凜,問道:「徐氏呢?」

郭壽手間一頓,連忙回稟道:「在西閣廊下的小間裡。」

蕭葳問:「如何安排的。」

郭壽被他這句話問的有些頭疼,式乾殿中每個宮人都千挑萬選素來可靠的,也都有著自己的職責,插入也好替換也罷,地不合適。何況徐氏身份尷尬,也未受過訓,故而一直將人擱在那邊,不敢擅自做主。

郭壽老老實實道:「暫未安排······」

話音未落,蕭葳就冷冷截住他的話,「式乾殿中不養閒人。」

承衣、承衣、承奉衣帷。

郭壽被今上這突然的發難困惑了片刻,忽然明白過來,趕緊道:「承衣娘子在江夏時外時就侍奉陛下起居,想來如今做來也無需受訓,臣立刻讓人傳她過來。」

徐椒正睡得好好的。

這些日子她也不想出門,也沒臉出門。式乾殿沒有給她安排活計,她就一直縮在這片小小的窄室中,睡睡覺,抄抄佛經,為自己即將到來的來生積點福,希望下一世不要如此坎坷。

誰知今日忽然被人從榻中抄起來,匆匆梳洗一番,便趕到式乾殿外。

天空露出魚肚的白色,金光也從天幕的縫隙中躥了出來,不過一瞬就布滿了半個穹宇。

金光順著式乾殿蜿蜒的屋脊滑落下來,殿外數排侍奉的宮人或捧具或垂首,如同泥胎般無悲無喜地立在光茫中。

徐椒的腳步有些遲疑,即便他們低著頭垂著瞼,徐椒也總覺得他們在看著她,或許在心底笑話著她。

「快些。」身旁的宮人催促道。

徐椒低不可察地嘆了口氣,加快步子越過他們,走進重門中。

說起來她做夫人時幾度想拉攏他們以此打入式乾殿內部,全都鎩羽而歸。如今以這樣的形式「打入式乾殿內部」,還真是令人欷歔。

殿中的紗帳還未挽起,殿內還是有些昏暗,蕭葳素日簡樸,不大用連枝燈,幾個盞里輕躍著火光。

徐椒走過一層,松香氣便濃郁一層。走到最後一薄帷外,兩側的宮人又多了起來。

徐椒停得離薄帷有些遠,引路的宮人稍稍覷了她一眼,而後在帳外回稟道。

兩名內侍將帳子掀開,徐椒深吸了一口氣,可腳步仿佛就是被什麼粘連住。郭壽朝她使了眼色,她才在腿間一掐,抬步邁了進去。

宮人遞來描魚龍紋路的紅漆盤,盤上是一件輕薄的湖綢汗衫,稍遠一盤則是赤色暗紋中衣,更遠處則是蕭葳慣穿的玄色外袍,而另一側的漆盤上則是瑤琚配飾。

蕭葳闔目盤膝坐在榻沿,徐椒近到他身旁,跪在腳踏上替他更衣。&=&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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