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也都在樹下走。」
「我不管他們,只管你。」
他帶著她離開行道樹,蘇韻一時恍惚,想起,這明明是她小時候對他說過的話。
他是又記得,還是……只是湊巧。
她想不明白。被愛淹沒了頭頂的人,看不見愛。
她喝了酒,或許是喝得有些多,腳步凌亂地走在他的旁邊,眼睛卻不看路,而是看著他。
她看著他鋒利的下頜,流暢的骨相,如墨的眉眼,忽而定在原地。
她突然不走了,就那麼看著他。
她許久沒有這麼仔細地看他的五官了,世界忽然變得有些光怪陸離,在一瞬間回到了十六歲那年。
艷陽高照,她趴在窗邊,被太陽曬得昏昏欲睡,孟清淮坐在她的座位旁邊,手裡捏著一張墊試卷的A4硬塑料板,正在給她扇風。
頭頂,教室天花板吊著的三片扇葉呼啦啦轉,雙管齊下,但她還是熱得心頭髮慌,眼前快要熱出重影時,她看著他的臉,忽然很小聲地開口道:「小淮,有沒有人說過,你特別帥。」
她那會兒中暑,聲音可以說是氣若遊絲,孟清淮並沒有聽清她在說什麼,稍稍湊近她。
他好看得讓她的中暑快要更上一層樓,她不由自主地往後挪,目光落在他形狀好看的嘴唇上。
教室里沒有其餘的人,只有監控,桌子上擺放著他們剛才玩過的魔方,她不知道自己的心裡在想什麼,後背抵住窗框的那一瞬間,在聒噪的蟬鳴和樹葉聲中,她驀地朝他湊近。
——
她踮起腳,吻上了他的唇。
大庭廣眾之下,人潮洶湧之間,她沒有親吻她的男朋友,而是親吻了一個傻子。
一個,連親吻是什麼含義,都不明白的傻子。
孟清淮整個人愣在原地,舉著傘的手有些發顫,他不懂如何回應她,可根本不給他回應亦或是思索的機會,她的吻短暫得稍縱即逝,在一道過路學生起鬨似的口哨聲中,她倉促地和他分開。
被酒精麻痹頃刻的意識轟然清醒,她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臉色一瞬慘白。
孟清淮還是那副愣愣的樣子,蘇韻卻已經在為自己尋找理由:「我喝醉了!我剛才意識不清醒……我把你,把你當成秦璋了!」
孟清淮聽著她的解釋,他察覺到她的慌張和無措,他想要去拉她,不讓她淋雨,但皮膚剛一接觸,蘇韻猛地躲開了他的手,她驚慌失措地和他拉開距離,跑進了雨里。
「小韻!」
孟清淮不知道她的情緒為什麼會突然失控,他想要追上她,給她撐傘,但他還沒走出兩步,剛止住不久的鼻血又流了出來。
他有些匆忙地伸手去捂,血涌得很快,瞬間濕了他整個掌心。
蘇韻的背影已經不見了,孟清淮心裡一急,嗓子眼被血嗆住,他蹲在路邊劇烈地咳嗽起來。
血液倒流,一口一口的血沫從他的嘴裡吐出來,混進深夜的雨里,看不真切。
他的凝血功能已經表現出比較嚴重的問題,體重又有再度下降的趨勢,可他並沒有察覺到這些。
他顧不上體虛乏力,迅速趕回了家。
客廳沒有開燈,但臥室門縫透出一線亮光,孟清淮鬆了一口氣。
他走到她的門口,敲了敲門:「小韻……你還好嗎?」
屋內,蘇韻已經冷靜了不少。
她把那一個吻全部歸咎於酒精作祟:「我沒事,就是喝多了。」
得到了她的答覆,孟清淮抬手抹開眉眼間的雨水:「小韻,你把濕衣服換了,去洗個澡,我去給你煮姜水,你淋了雨,要喝點熱的東西……」
他拖著愈發沉重的身體進入廚房,姜水煮到一半時,蘇韻渾身濕漉漉地拿著衣服去衛生間換洗,孟清淮看見她出門,似乎想要和她搭話,可他剛一靠近,她就飛快地躲進了衛生間。
他怔了怔,又回到廚房去給她熬湯。
溫熱的姜水加了冰糖,冒著熱氣,由內而外地融化了全身的冷意,蘇韻洗完澡,抱著碗,坐在孟清淮對面,不敢看他一眼。
但哪怕不用正眼去看他,她也注意到了他發尾的水漬:「你別管我了,我把湯喝完就睡覺,你快去洗澡。」
她不理解他明明帶了傘,為什麼還是把全身都淋濕了,但孟清淮沒有動,他看著她依然有些蒼白的臉色,忽地朝她湊近,想要觸碰她的額頭,探一下她有沒有發燒。
「啪」地一聲,她應激似的拍開了他的手。
手背火辣辣地疼,他有些茫然地看著她,蘇韻如鯁在喉,知道自己反應過激,好像傷害了他,可她依然控制不住地拼命把手在衣服上來回蹭。
像是在蹭什麼不乾淨的,不可以招惹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