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又接了句「大人別來無恙。」
姜宴清提筆收勢,側頭看了她一眼,說:「不必多禮。」
沈纓直起身,在蓉娘的示意下坐在旁側。
蓉娘沒有讓她說話,而是拿起姜宴清補了曲的古譜殘卷研究起來。
片刻後,似有所感,她拿起琵琶,閉眼深吸一口氣,指尖飛速撥動。
「錚錚……」
弦音如金戈鐵馬呼嘯而過,入山林,踏江河,氣勢如虹。
隨後,急促的琴音漸漸緩和,卻又如滄海悲鳴。
「錚……」良久後,弦音落。
蓉娘有些出神,雙眸微紅,手指顫抖,似乎被攪起萬般心事。
姜宴清凝視著蓉娘,目光如炬。
他知道,她在彈他譜寫的曲目中知道了他要查的舊案。
以曲音說秘事,向來是高山流水的至高境界,但他們並非是伯牙與子期。
蓉娘很快回神,意有所指道:「姜大人果然神通廣大,竟能查到這般隱秘的事,只是,有些事不是你該碰的。」
姜宴清說:「碰了又如何?」
蓉娘歪頭笑了一下,對姜宴清說道:「我家主人說,如您這般驚才絕艷之人,理應在長安城那般繁榮的大城一展抱負,著實不必留在永昌這彈丸之地攪動風雲,既要處處掣肘,還要憂心自身安危,何苦來哉?」
姜宴清唇角輕輕勾起,說:「令主過獎,皇命難違。」
蓉娘斂起笑容,眼神忽然變得冷厲,說:「芙蓉巷的交易是要拿命換的!姜大人,你根基未穩就想插手我們的事,也不怕丟了命?」
姜宴清眉眼未動,淡聲道:「說你們的條件。」
「大人倒是好膽色,那我代主人告訴您,此事成,您在永昌一日,芙蓉巷便護你一日。若敗,則必有人取你性命。即便您是皇親貴胄,亦,不死不休!」
姜宴清聽罷卻搖了搖頭,說:「不止於此,本官若解決此事,日後,芙蓉巷必須與官府同氣連枝,事事以官府為尊,不得私自勾結世家大族,若違此信,本官必與之玉石俱焚。」
蓉娘聞言緊緊盯著他,說:「昨日,林家三房長子榮任湖州長史,年僅二十七,便至正五品,日後必定拜相。而林三老爺上峰即將卸任,作為其學生和女婿的三老爺必定入中書省,接任中書侍郎一職,屆時整個永昌大族必以林府馬首是瞻。」
她笑了一下,問:「如此強盛的林家,大人如何與之抗衡?更遑論其他家族,你如何在重重壓制下,翻查舊案?」
「馮華在此汲汲營營了半輩子,最後落得個家破人亡的下場,憑你,一個國公府棄子,想將永昌攥在手裡,比登天還難。」
姜宴清聽罷忽然笑了一下,笑意極短未及眼底就散了,隨後只說了四個字,「十日為期。」
第十一章
十日,他竟然要在十日內了結芙蓉巷難題?
蓉娘似乎未料到他這般反應,怔了一瞬。
她深深地看了姜宴清一眼,將琵琶推開,起身向他抱拳一禮,說道:「蓉娘言盡於此,大人好自為之。」
隨後又看向一旁垂眉斂袖的沈纓,溫聲道:「丫頭,姜大人應是有話吩咐,你便在此聽候差遣吧。」
「好,蓉娘慢走。」
沈纓目送蓉娘離去,烈日落在她身上,紅得刺眼。
待人影消失在小徑盡頭後,對面姜宴清忽然開口。
他說:「蓉娘,祖籍洛陽,未入籍前姓曹,單名一個芙,其父乃皇家鷹衛首領,專司南北軍務傳遞。鷹衛乃皇帝親領,每隊十五人,皆是精銳。」
來了,姜宴清果然不會白白讓她看這場熱鬧。
沈纓靜靜地看著姜宴清,等著他下面的話。
姜宴清邊說邊觀察沈纓的神情,卻發現她神情平靜,毫無波瀾,似乎早已知情。
他若有所思,停頓片刻後又繼續道:「二十年前,西南不定,常有紛爭,鷹衛手握機密信函,卻在途徑永昌縣後再無蹤跡,與此同時,有一異族部落奇襲邊境,據說手握輿圖長驅入境,僅四日,屠村三十餘座。」
「鷹衛失責,以叛國罪論處,滿門抄斬,那一次共誅殺三百二十一人。」
「曹芙,是唯一活口,她逃了。」
他手中的筆落在石台上,看似毫無章法的遊動,實則精準地勾勒出永昌縣的輪廓。
沈纓依舊坐得筆直,雙目沉靜,仿佛聽到的只是鄰里閒話。
姜宴清眸光微動,提筆在縣內幾處點了幾下,說道:「曹芙是在此案結束半年後隨芙蓉巷主人來到永昌縣,那時她九歲,之後二十年,從未停止尋找鷹衛。」
「你之所以能得其青眼,也不過是霍三肯收你為徒,如此一來,你便能接觸周邊各縣的無主屍身和官府秘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