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本事您是聽過的,所以,不必費心狡辯。您須得知道,縱然有千般藉口,這種江湖術法一旦沾染巫蠱之說,周氏一門都會獲重罪的。」
江湖術法……倒是個脫罪的好說法。
姜宴清看了一眼沈纓,見她絞盡腦汁為周家開脫,那自作聰明的模樣實在可笑,她以為周家沾上舊案還能全身而退?
芙蓉巷的人監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當他進入踏入周家的那一刻,芙蓉巷便會將周家上下查個底朝天。
沈纓側對著姜宴清,餘光已察覺到從他身上散發的壓迫感。
她也知道自己那點小心機根本無處遁形,但她不能看著周家因為一個陣法背負「滅九族」的罪名。
周庚年很快便聽懂了沈纓的暗示,只是在聽到「周氏一門」時忽然咳嗽起來。
他抬手攔住要說話的周小成,起身向姜宴清行禮,說道:「老夫年邁,常有遺忘的事,大人有何吩咐,還請明示。」
倒不算糊塗,心思轉得很快,只是這樣的人,往往不會輕易屈服。
姜宴清在那祖孫身上掃了一眼,語氣冷冷道:「那你便說說文昌塔隱秘。」
周庚年靠向椅背,苦澀地笑了下:「老夫情願不知,年輕時,因在官府照料馬匹,恰巧與一個建塔的匠人熟悉,那人帶我到塔內偷拿了些廢棄的木料,也是那個時候我窺見地宮法陣。」
「大人看到的那個假陣,我不過是照貓畫虎,胡亂擺在那兒,為的就是個心安理得罷了。」
「文昌塔的秘密我從未跟人透露半分,永昌是文人之鄉,拜孔孟,尚儒學,最忌這些邪門歪道的東西,我周家還有正在科考的學子,一旦泄露出去哪還有活路。」
情真意切,有理有據,聽著像真話。
沈纓看向姜宴清,見他遲遲沒有接話,只是神情淡漠,讓人無法窺見他的心思。
於是她又問道:「長安元年,八月初三,您是否在洪州府馬市賣過一匹上等寶馬?」
沈纓話音一落,姜宴清快速看了她一眼,八月初三……
這個日子是她什麼時候查到的?
周庚年的臉色肉眼可見地白了下去,周小成忙扶著他坐下。
他沉默良久,低低地說:「我這一輩兄弟眾多,父母早亡,親戚薄涼。」
「我是家中長子,眼看弟妹漸長,我的兒女也出生了,天旱無收,家中又無半分積蓄,於是我便擠破腦袋想掙些銀兩。那年夏至,我跟一位老伯學會了挖藥材。」
蒼老的聲音在老屋中迴蕩,沉重而無奈。
沈纓不由得想到自己家中情形,倒是多了幾分感同身受。
「我子時入山,想著能多挖些藥草,也好多賣幾吊錢。午時歇息,我路過一條林間溪流準備添些水,卻看到一匹無主黑馬。」
「馬旁有兩個渾身是血的人,那是極品寶馬,擅於奔襲,膘肥身健,到馬市定能賣出大價錢,足夠我們周家翻身。」
「於是我起了私心,偷偷……牽走馬匹賣了。」
這麼說,那二人極有可能是鷹衛?
沈纓快速看向姜宴清,發現他的眼神極為認真。
若周庚年能說清馬匹來歷,那麼鷹衛的行蹤便也有跡可循了。
沈纓緊張地揪著袖口,等著他接下來的話。
周庚年說到此處忽然用力捶打自己的胸口,痛聲道:「我其實看到那兩個人了,他們就倒在溪邊,我卻沒救人,而是,牽走了他們的馬……德行有虧,枉為人啊!」
「兩個人?」
沈纓眉心緊皺,疑惑道:「周祖父,你確定只看到兩個人?他們沒有同伴?他們是什麼穿著?是在哪片林子?」
周庚年揉了揉眼眶,緊緊抓著周小成的手臂。
他愧疚地說:「是兩人,他們渾身是血地倒在溪邊,兩人都穿著黑色胡裝,腰間繫著皮革腰帶,有刀劍在側,像是行遠路的商客。」
「我發現他們的地方就是城北的飛鳥道。」
「只不過那條溪流,因後來炸山修路和洪水災禍早已不在了。」
亡者周遭環境被破壞,屍身又沒有蹤跡。
經過二十年的時間,可以說是完完全全死無對證。
沈纓有些失望,但她又不甘心,於是問道:「那您之後是否打聽過那兩人下落。」
「聽聞,不久後,竹林寺僧人殮葬了兩具無主屍身,我怕人知道曾經見過他們,卻未救治,便沒敢再去打聽,我實在……」
「董旺去洛陽前可有和你交代什麼?」一直未出聲的姜宴清忽然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