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可見,這二人的馬當時得病已經有一段時日。
沈纓不由得回想起周庚年的話。
他說自己一眼就看出那匹馬是寶馬,皮毛光亮、膘肥體壯,最少能賣百貫。
二十年前,良馬確實值錢,但病馬就另說了。
尤其還得了難纏的膿瘡,能有人買就不錯了。
所以,周庚年,說謊了。
她毫無隱瞞地將推論說出,姜宴清點點頭,將一本冊子遞給她,指著頁上的一行小字念道。
「能北上入鹿鳴宴一觀,三生有幸耳。」
於是他推測道:「這二人,應是來參加鹿鳴宴,至永昌山路一帶發生禍事。周庚年說在他們旁側發現極品馬,於是偷馬換銀,顯然與你推斷之事不符。」
「大人說的有理。」
事實擺在眼前,周庚年定然是在隱瞞真相。
偷馬是真,卻不見得是這二人的。
難道,他真的遇到了鷹衛,所以不敢說出真相?
可鷹衛是朝廷神秘暗衛,他一個永昌老百姓又怎麼能辨認出?
或者,有其他同謀?
沈纓百思不得其解,隨手拿起另外一個布袋,錦緞為面,繡了一叢牡丹。
綢緞是上好的雲錦,繡線中摻雜著金銀線,雙面繡,繡技雖顯稚嫩但花樣極美,看得出,是專門從畫師手中買的花樣。
她左看右看,總覺得這針線樣式十分熟悉。
她解開束口的帶子,一股詭異的味道撲鼻而來。
她慌忙掩住口鼻,震驚道:「這炒豆里有除鼠散的味道。」
見姜宴清疑惑地向她看來,沈纓解釋道:「這不是一般的炒豆,這是專門給馬炒制的馬料。」
「永昌做這個生意的人很多,它的價格比草料貴兩倍,但養馬之人愛惜馬匹,若行遠路也會買些犒勞馬兒。」
她說著從袋子裡取出幾顆聞了聞:「是除鼠散,此毒雖禁,但德春堂當初賣出許多,難免會有人私藏。」
姜宴清拿來一個點心盤放在案上,沈纓小心翼翼地將裡面東西倒出來,只有小半碗炒豆。
因年代久遠,豆子已泛黑乾癟,但若細細觀察,就能發現其中一些豆子是黑中帶紫的顏色。
炒豆里加了藥材,能為馬匹解乏去痛。
益州一帶山路難行,所以炒豆的生意還是很好做的。
徐道仁族內就是做這門生意,如今已經將鋪子開到了其他城鎮。
只是,這袋炒豆里怎會摻了除鼠散?
沈纓小心地將那些豆子敲開,取其中心部分撒入銀碗中試毒。
「大人,有一半的豆子是被含有除鼠散的水特意浸泡過的,馬兒吃上兩口就會有麻痹的症狀,跑得越快,死得越快。永昌縣做馬料生意的那幾家,各有秘方,拿這個豆子去查問,應該能找到來源。」
姜宴清知道沈纓已經盡了全力,該她查驗之事都做得很好,且頭腦清晰、不急不躁,這一點令他甚為滿意,至少她具備了一個好仵作基本的素養。
而接下來,就是他該調查的事了。
旁側有筆墨紙硯,他快速將驗屍結論、周庚年真假的說辭以及無奇調查到的事羅列在紙上。
他筆尖蘸取了硃砂,畫了幾條紅線,將可疑之處圈出。
周庚年到底在哪裡發現了鷹衛的馬匹?
徐道仁知道馮華的事,他在舊案中又是何種角色?
那包有毒的炒豆是偶然還是店家故意陷害?
鷹衛會不會也買到了有毒的炒豆?
鷹衛戰馬都經過內廷精心挑選,由他們親自照料,馬於鷹衛而言相當於澤袍。
若他們途徑永昌,聽聞此地炒豆出名,極有可能在補給糧草時採買一些犒賞馬匹。
假設,他們的馬全都吃了毒豆死亡,那麼鷹衛呢?
他們發生了什麼,為何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們是遇上了仇敵、埋伏還是圍殺?
還有馮華那座宅子,他女兒交託沈纓母親保管的秘密,會不會就是沈纓姨父的那具屍身?
區區一個石匠能和縣令有什麼過節?
會不會是……發現了馮華的秘密而被滅口?
沈纓立在案前,看著姜宴清筆尖在紙上遊動,忽然懸於叢林二字上。
她立刻說道:「民女可為大人帶路,北山以前有一些村落,因天災人患村民遷徙,官府修路後地貌有了變化,一些小路您怕是不知道。」